对于姬泽来说,他只是在闲暇之余教教燕瑾。至于随着燕瑾越长越大,暗地里偷偷联络结交大臣,他只当不知道。
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放任,当然,就算燕瑾不这么做,他也会逼着人去做。不过,主动去还省得他花心思教唆了。
毕竟只有帝王的命格,才能承受住自己的运。为了达成自己的伟大目的,即便他不再耐烦小孩,也得捏着鼻子教导燕瑾。
姬泽并不会因为以后要杀了他,就良心愧疚什么的。他只会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燕瑾的伺候,偶尔在心里可怜一下,真是个懂事的小孩,然后继续毫无负担地享受。
不过燕瑾粘他粘的有点厉害,姬泽有点疑惑,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为什么这孩子这么死心塌地、任劳任怨呢?
就这样,姬泽吃了六年燕瑾烧的饭,方方面面都被他妥帖地照顾好。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比从小到大跟在自己身边的陈狸还要知晓他的喜好。
这六年来,燕王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一次又一次复发,他再也没有带过兵,公子克接替了他在外领兵。
正因为姬泽每次及时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燕王十分地宠信这位国师大人。
燕王愈发怕死,所以姬泽十天里有七天留在燕王宫待命。而燕瑾近来私下里频繁地与大臣走动,这样一来,两个人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算了算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面。
要不是姬泽还吃着燕瑾做的饭,他都以为燕瑾已经搬走了。
不过姬泽对此依旧淡淡的,倒不如说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仿佛所有人在他心里,都如风过林叶,不会让他停留一瞬。
所以燕瑾时常疑惑,姬泽留在燕国,到底是因为什么?权势名利,他可以看出,姬泽并不在乎。
燕瑾从宴会上回来时,正巧碰见陈狸去送水。他叫住陈狸,从陈狸手里拿过茶盘。
“几天未见先生,我去送就行。”
“好啊好啊。”
陈狸依旧是十四五岁童子的样子,高高兴兴地给他了。
自从燕瑾来了以后,伺候姬先生的活儿几乎被他全部揽去了,他也乐得轻松,天天跑去新开的市集上看男奴女奴跳舞和角斗。
燕瑾推开门,姬泽并不在书房,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不会在温泉里泡着吧?姬泽身体不太好,有事没事就喜欢在温泉里呆着。
燕瑾扶额:陈狸这死孩子,怎么不早说!
他可疑地有点脸红。
在原地踱步几圈,还是端着茶盘过去了。
姬泽正伏在温泉边看书,眉眼恬静。光裸的背像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洁白莹润,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在这五年里,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姬先生,他仍旧像燕瑾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半分没有变过。
燕瑾移开眼不敢再看,仓促放下茶盘,托盘碰在地上,发出轻响。
这是一个月以来,他再一次见到姬先生。
月余前,燕瑾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冷汗都下来了。回味起梦中的人,他大逆不道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感觉。而且一见到先生,他就难以抑制地想到那个梦,只觉得亵渎了先生,所以千方百计避开姬泽。
姬泽的眼睛没有离开书,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摸到茶杯。
杯子的触感不同于往日,他终于吝啬地分了一个眼神过来。
那杯子通身雪白,只在杯底画了一尾红鱼,茶水晃动,红鱼好像活了过来一样,活灵活现地摇尾摆动。
姬泽偏头,看见了燕瑾绣着凶兽的袍角,视线上移,看见他单腿跪在地上,正忐忑地看着自己。
十九岁的少年,已经看不见曾经瘦弱的模样。如今他的身量已经比姬泽还隐约高了半个头,身长玉立,通身贵气,和当初的小奴隶天差地别。
但他仍然习惯性地伺候国师大人。
“怎么是你?陈狸呢?”
姬泽问道,视线又从他身上移回茶杯,似乎觉得有趣,转了转杯子。
“陈狸哥去市集了。”
“这个茶杯,是我去跟人学了两天,烧出来的小玩意。” 燕瑾目光灼灼,靠近了一点,“您喜欢吗?”
姬泽对世俗之物的兴趣很淡,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奇巧的茶杯。所以燕瑾才去学了,而且学了整整一年。在烧制的时候,藏了私心,在杯子底部画了一条红鱼。
这是燕国的习俗,新人在喝交杯酒的时候,酒具要绘制或是錾刻游鱼,祝愿新人鱼水相欢。
姬泽当然没发现他的小心思,微微抿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倒在地上。
他闻见了燕瑾身上极淡的酒气,想来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只是姬泽异于常人,还是闻见了。想起那些贵族宴会上的东西,他有些不高兴。
尽管燕瑾一直洁身自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至于有人认为他是不是因为试药而不举了。
姬泽的语气难得不是惯常的淡淡,而是带了一点嘲讽:“我看你这两天人影都看不见,想来心思都放在怎么笼络前朝了,还有功夫做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