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记得那天展览现场的那个名字。也记得陆行时私下曾提起过几次，语气总带点不明不白的轻快。

一个能当众为周夏说话、能让周夏毫不避讳地约出来聊天、还能对自己“明显不满”的人。

怎么可能不记得。

所以他们在聊什么？在说什么关于“他的事”？是不是在探讨那天的事？在讨论他的“不近人情”、“情绪迟钝”、“自我为中心”？

或者——周夏已经在跟他倾诉了？这太容易想象。

周夏是感性的，内耗型的人，一点波动都会藏心里消化一整天。而逢满，刚好是那种“能懂他”的人。

懂他，被他信任——从一开始就是姜择运不愿面对的潜在变量。

十分钟过去，姜择运开始重新刷新周夏的朋友圈页面。没有更新。

二十分钟过去，他开始回忆周夏今天发消息的每一个细节。

周夏说要拍摄——可拍完多久了？他说和逢满喝咖啡——要聊多久？

逢满是多能聊？非要在雷雨天里拉着周夏坐在咖啡馆里不出来？

姜择运盯着窗外那一阵一阵砸下来的雨声，脑子忽然冷静下来。

他打开另一个对话框，点开陆行时的头像。虽然上次两人闹得不愉快，但多年交情，该用时还能用。

姜择运：【你现在在哪。】

陆行时：【想我了？】

姜择运：【我问你在哪。】

陆行时：【刚在实验室楼下吃饭，怎么了？】

姜择运指尖顿了一下，淡淡打出一行字：

【你把逢满支开。现在。】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复：【你神经病吧。】

但下一条，是实质性的反馈：

【哥们五分钟搞定。】

姜择运的指尖沉稳地划开周夏的聊天界面，点进下方图标，弹出操作栏。

【共享位置】

他没有附加文字，也没有多一句解释，只是冷静而明确地，点下“请求”。

周夏现在在哪里？是在咖啡馆，还是已经和那人走出街口？

雨下成这样，他带伞了吗？

如果没带，他是打算跑到地铁口，还是让逢满送？

脑子里那些念头一串串冒出来，冷静的思维一次次被那些细节敲碎。

他不喜欢不确定的事。尤其，是和周夏有关的不确定。

——

咖啡馆内，周夏放下咖啡杯，没注意到外头雨声变大，只是随手拿起手机。

屏幕弹出提示：【一盆小姜草请求与你共享实时位置】

他没想太多，指尖条件反射地点了“允许”。

那是习惯，是本能。就像别人说“在吗”，你自然会点开消息。

下一秒，还没等他和逢满说这件事，逢满忽然起身：“啧......来个电话，我出去接一下，你在这等我。”

“哦...好。”

周夏点头，看着逢满起身，走到咖啡馆后门接电话。

他收回目光，随手搅了搅咖啡，视线又落回手机屏幕。

等待逢满的过程中，他随意的刷了刷视频，首页刚好跳出几个跳舞博主的视频，灯光打得很柔，镜头里的人在窗前跳舞，动作好看，节奏很美。

周夏看得很认真。

他不是那种“带着遐想”的看客，他是真的欣赏——女性身体线条的美，镜头与人之间的互动，那种松弛与表达。

周夏点了个赞，又想起这么半天逢满还没回来。正打算返回微信问问，刚切屏回微信，就看到姜择运的共享位置。

刚刚弹出的共享地图，已经多出一个红点。

一个代表“姜择运”的红点——

安安静静地，贴在他所在的红点旁边，零距离。

几乎就是坐标重叠。

周夏整个人僵住了，手指差点没拿稳手机。

下一秒，就听见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从耳侧落下——

“好看吗？”

不是沉默，也不是压抑。是一种极致冷静下的低沉，贴着他的耳骨，像一阵被雨浸过的风，带着湿气。

周夏猛的转头。

姜择运就站在他身后。

风衣未脱，雨水沿着衣摆滴落。他的神情没有情绪，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寂静。

“你、你怎么——”

“你不回消息。”姜择运语气平稳，直接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

“所以我来了。”

他伸手，扣住桌上的手机，指尖擦过周夏的拇指。

“和逢满聊得开心吗？”

语气太轻，像是例行公事。

“......择运！我...我没看消息，我不是故意不回——”

“你刚刚不是在看手机吗，”姜择运点头，“我看到了，女生跳得很好。”

周夏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很少见姜择运这副模样——不是发怒，也不是质问，更不是冷战，而是一种极端冷静下的压迫感。

像一整场阴雨，已经压到了他的头顶，偏偏还带着温柔外壳的阴郁。

“夏夏——”

逢满推门回来，一边收伞一边念叨：“陆行时神经病！说我接电话那么快就是喜欢他，我一拳——”

话还没说完，他抬头。

姜择运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撑着一只手，正用那种冷淡的审视目光，看着他进门。

——没表情，没招呼，甚至没起身。

但整个人，就像是雨夜里等你开门的幽灵，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把你从自己的位置上“请走”。

逢满站在门口愣了好几秒，像是终于明白了那通电话怎么回事，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

“......去你妈的陆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