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猝不及防。幸好,重逢也可以。
——
午后的厦门像认错了季节,阳光炽热,风里裹着独有的潮湿与燥热。
周夏半跪在礁石边,稳稳托着相机。他将焦段调整好,轻轻屏息,锁定远处沙滩上那位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孩——裙摆扬起的瞬间,阳光穿透薄布,在她脚边洒下一圈柔和阴影。
他按下快门,咔哒一声,定格成画。
周夏低头确认了拍摄效果,又细致地擦干镜头边缘的水汽,盖好镜头盖,将机身与备用设备逐一装入摄影包。
助理过来报拍摄收工时间,他点点头,拿起水杯刚抿了一口,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来电显示:【逢满】
周夏怔了片刻,眸光微敛。
自咖啡馆那天起,他们几乎不怎么再联系,偶尔在朋友圈点赞对方喜欢的摄影作品,却从未真正交谈。
而这次机缘巧合来厦门,他原本也想借这个由头,顺势缓一缓两人之间的尴尬,便提前告知了逢满,邀请他来厦门玩,可以聚一聚。
周夏接起电话,声音带着试探:“......喂?”
“夏夏,你在拍摄吗?”逢满那头有些嘈杂,像是在什么地方的走廊。
那声“夏夏”一出口,周夏心头顿时松了一截。久违的亲昵和自然像是一张被叠放过久的老照片,展开时依旧清晰。
“嗯?刚拍完几个,怎么了?”他声音温和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语气压得很低:“姜择运来厦门找你了。”
……来找我了?
周夏拿着水杯的手顿住,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脑子一瞬间空白。
“他找不到你,就跑来找我和陆行时了。现在在医院,发高烧。”
“......发烧?”周夏声音发涩。
“39度多,下飞机后没多久就晕了一次,”逢满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那时候我们正和他说话,我们说什么他都要问一句你在哪,问得我和陆行时差点崩溃。”
“地址我发你微信,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来。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周夏月匈口像是被什么堵住,过了几秒,才低声回应:“......好。”
等他收工赶到医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个时间病房外的空椅子还算多,陆行时歪七扭八地躺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墨镜推在头顶,懒洋洋又嚣张地占据了整整一排椅子。
一见周夏,他忽然吹了声口哨,侧头对着站在一旁的逢满挤眉弄眼:“你喜欢这种文文弱弱的长发款啊?你早说啊,我也可以试试留长发,说不定会更有市场。”
逢满冷着脸:“从椅子上下来,这是医院。还有,再胡说八道我真掐死你。”
陆行时笑得毫不在意,懒散地从椅子上坐直,拍拍裤腿,对周夏招手:“姜择运在206病房,人交给你了。我和逢满得赶紧撤了,快被他烦死了。”
逢满叹了口气:“你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满满,谢谢你。”周夏点点头,语气放缓,眼神带着一贯的温柔。
无视掉陆行时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学着叫“满满”,逢满微微一怔,直面周夏的那一刻才发现,曾经那种难堪早已退去,更多的是一种久别重逢后的默契与温和。他低笑了一下,拍拍周夏肩膀:“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联系我。”
两人转身刚走出几步,陆行时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凑到周夏耳边低声问:“逢满平时喜欢吃什么?”
?
周夏一愣,下意识答道:“......辣的,特辣火锅。”
“行,”陆行时挑了挑眉,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够意思。姓姜的那边我帮你盯着。”
“啊?”
陆行时没再解释,咧嘴一笑,追着逢满的背影走远了。
——
病房内,姜择运躺在床上,手背扎着输液针,指节微微蜷起,双眼紧闭,眉心轻蹙。
周夏站在床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怎么消瘦成这样?
周夏沉默片刻,环顾了一圈病房,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悄声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合上。
再次转身时,他脸上的冷淡终于缓慢退去,藏在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浮现出来。担忧、心疼——像被水泡软的书页,一层一层被翻开。
周夏在床沿坐下,弯腰小心地替姜择运掖好被角,犹豫片刻,又抬手轻轻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掌心触到的是滚烫的体温,几乎瞬间将他的心绪烫乱。
他皱眉,仔细观察姜择运,心下泛起一阵钝痛。
——胡茬已经冒了出来,眉眼之间也没了往日那种精致克制的整洁感。头发略微凌乱,眼下隐隐压着青色的阴影,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根本没好好休息过。就算现在病倒了,也还是一副把自己扔进崩溃边缘还死撑着的模样。
......明明以前见面时,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现在竟然颓成了这样。
周夏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从床边柜上拿起温水壶,倒了杯水,浸湿毛巾后又坐回床边。
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对方。毛巾拧得刚好,一点点替姜择运擦去额头的汗,又顺着面颊描摹过去,最终落在他下颌和耳侧。
指腹无意识地顺着下颌轻轻摩挲,像是在重新熟悉这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他没多想,却忍不住一寸寸地描摹——眉骨、鼻梁、唇角,每一个角度都藏着他太熟悉的情绪记忆。
“......两个多月,你就发了一条消息,”周夏坐在床边,垂着眸,声音低得像是怕吵醒谁,却又一字一句都落进姜择运耳里,“还不是问我,是问一一。”
……?
姜择运的意识悄然归位。那道他想了整整八十多天的声音,比梦里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眼睛怎么睁不开。
姜择运只能维持着平稳的呼吸,默默装着“重病未醒”的样子。甚至还特意把眉心皱了一点,演得逼真,然后慢慢适应逐渐清醒的大脑。
“我不回你,你就不能多发几条吗?”周夏仍在继续,语气带着闷闷的委屈,“我每天都在看手机,怕错过你的消息......可你呢,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会冷暴力我。”
他顿了顿,像是怕自己不敢承认,又咬着牙小声重复:“你就是冷暴力我。”
……
姜择运唇角抽了一下。
他心里是暖的,也是有点无奈的,像是被人一巴掌糊在脸上骂完之后,居然还有点想笑。
“非得那么要面子吗?都追来厦门了,结果连个消息都不发.....你觉得我真的会不管你?”
“姜择运......你就是全天下最倔最别扭最固执最最最混蛋的大傻瓜。”
这一串像是终于逮着机会发泄的连珠炮,没有标点,没有停顿,像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洪水,全数倾泻而出。
姜择运的心跳加速——
我以为再见面,我还能装作无所谓。
可你一喊我傻瓜,我整个心都想扑过去告诉你。
是。我是。为你是。
周夏坐了一会儿,觉得病房有些闷热,背对着姜择运慢慢脱下外搭,露出半袖。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秒,姜择运那原本紧闭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只。
......只睁了一点点,很谨慎。
他眯着那只眼,观察角度堪称精准,避开光线直射,又能刚好捕捉到周夏侧身脱衣时露出的那截白皙小臂与脖颈线条。
姜择运眼神静了两秒,然后——又慢吞吞地闭上了。神情不变,呼吸不乱,一副“我昏迷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演得滴水不漏。
周夏脱完外搭,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起身去开窗。然而,还未等他迈步,一双有力的手臂便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