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知鬼不觉就进来了,姜褚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谢斐不松手,把他圈在怀里。
“逢场作戏是这么演的吗?”谢斐问他。
姜褚眼珠一转,呛声道:“有用就行。”
谢斐气笑,松开手后退半步,收起玩闹的神情。
“钟徕在查你,”他说,“大理寺那边一夜之间多出来十几个盯着的暗卫。”
姜褚点头:“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这么干?”谢斐睨他,“任由吴隽多加人进去调查,也不控制鞠清,你想做什么?”
姜褚走到桌前,声音放轻:“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钟徕虽然三年不在京城,但也绝非善类。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侯位拿过来,最好叫皇帝把你那个有名无实的长安侯给取了。”
他一边说一边提笔:“城外驻扎的兵力只多不少,里面应当还有他自己的亲卫。这些人派来做眼睛,绰绰有余。”
姜褚放下笔,说:“既然他要查个了如指掌,那就让他查吧。”
谢斐望向他提笔作的画,是一只黄雀。“你这是又当蝉又做雀?”他笑问。
姜褚摇头,伸出一个手指点在他胸口:“不,是你做雀。”
长安侯病故后谢斐的侯位迟迟不下,一是已贵为丞相且是文官,二是皇帝有心扶持当时的定远将军,自然不会给他。
等到嘉靖帝即位,就算有心给他,却也因为他并未立功,师出无名了。
谢斐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这些话从姜褚嘴里出来,让他心底仿佛扎了根刺。
“我不需要你这样殚精竭虑,”他说,“长安侯的位置,如果我真想要,早就拿到了。你不必如此。”
姜褚左耳进右耳出,点点头说:“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一副要双手奉上的样子。
谢斐心中微动,忽然想起几年前他刚来府上,也是这样,执拗,眼睛却亮得灼人,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未来和希望。
他心底泛起波澜,仿佛有一簇火,风过时星星点点,就要重新烧起来。
下一瞬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就当是还了恩情。”姜褚说。
谢斐沉默片刻,嗤笑:“恩情?我很缺吗?”
他向前一步,把姜褚堵在书桌边,质问他:“天下欠我谢家、欠我谢斐,多了去了,若是我这般在乎恩情,你这报恩也得排上队。”
姜褚不退不避,直直对上他落在脸上的视线:“可我是姜褚。”
谢斐挑眉:“就凭你是姜褚?”
“就凭我是姜褚。”
一时间寂静非常,甚至能听到院外仆从的走动和交谈声,窸窸窣窣不真切。谢斐面色在姜褚的不退让里一点点沉下来,他冷声道:“你应下了约。”
“是,”姜褚颔首,“若非应约,你不会在这里。”
谢斐几乎是被气笑了,甩袖要走,到了门边想起那把琉璃宝剑,停下来恐吓似的:“收好了,若是有一丝一毫毁坏,我就踏平姜府。”
煞有其事的样子,极其用力地拉开门,带起一股风掀得姜褚发丝晃动。走的时候怒气冲天的。
门倒是回身轻轻合上了。
姜褚盯着禁闭的门看了片刻,收回视线。他把那张黄雀缓缓叠起来,折成巴掌大小,片刻后,点在灯上,燃成一片灰烬。
火舌沿着纸张窜到指尖,他面不改色,待一切燃成灰烬,才缓缓放下手,盯着桌上的余灰出神。
窗外的树梢忽然动了一下。
姜褚松了口气,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他伸手把桌上的灰拢成一团,掌心被灼得发红,手变得灰扑扑的,却浑不在意。
擦一遍。
再擦一遍。
他拽起浅淡的衣袖在桌上反复擦着,擦得掌根发红,却不停下来。仿佛这样就能把什么痕迹抹平,销声匿迹不见人发现。
“谢斐。”
书房里一片死寂,他的声音嘶哑难闻。
“你等等我。”
就快了,他会想出好办法的。
*
那把琉璃宝剑最后还是留在姜褚的屋里。姜褚寻了个匣子,束之高阁。
不过谢斐大庭广众送礼的事还是在百官间传开了,当日送礼太招摇,眼下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知道谢斐拿一柄琉璃剑讽姜褚尸位素餐。
更别说姜褚当街放话谢斐中看不中用。
别人说可能没什么,可偏偏是姜褚,这个谢斐的旧相好,说这话格外有说服力。
一时间哪里还有人注意点那桩扯到丞相大人的旧案,连带着鞠家抄家的事都变得遥远起来。
京城最不乏的就是新鲜事,流言蜚语迭代极快。没几日这事儿就过去了。谁家获了什么赏赐,谁家姑娘又与谁有旧,都是茶余饭后随口谈资,鲜少有人真的在意。
不是有心调查,很难知道暗处的消息。
“夜光粉?”钟徕从武场回来,眉头皱了皱,“进贡的那批?”
他把长棍一扔,稳稳落在武器架上。随后一掀衣袍,大马金刀坐到主位:“说清楚些。”
底下的人头都没敢抬,把近日的事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上座沉默许久,久得人心底不安。
钟徕忽然笑出了声:“老子在边关杀敌,他们窝里斗呢?”
“真有本事就开疆扩土,文臣就是恶心。”钟徕起身,挥手叫他下去,“来人,备马。回来都没去拜访咱们的丞相大人,这惨遭诬陷的事,不关心怎么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