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的办公室被清晨的阳光洒满,金色的光线在桌面上流淌,将那张崭新的唱片封面映得熠熠生辉。
依萍轻轻拿起,指尖传来黑胶唱片特有的冰凉触感,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第一次拿到这张黑胶唱片时的场景——
“依萍,过来看看,做好了!”刘老师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激动得尾音都在颤抖。
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琴房练习,听到呼唤时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
推开制作室大门的瞬间,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将摆在红木桌上的唱片镀上一层金边。
封面上烫金的“花”字在光线下流转,下方是她微微侧脸的剪影,发丝间若隐若现的发卡。
“从刻录到压制都是德国工程师亲自监制。”刘老师小心翼翼地揭开牛皮纸包装,黑胶唱片在丝绒内衬中泛着墨玉般的光泽,“你摸摸看,这纹路……”
依萍的指尖刚触到唱片凹槽,录音师老李就推门而入,手里举着刚出炉的样片:“陆小姐,您听这段——”他熟练地将唱片放在留声机上,唱针落下时发出轻微的“嗒”声。
前奏响起的瞬间,依萍的眼眶就热了。
那是《渡我者》的钢琴solo,录音室版本比她记忆中的更清澈,每个音符都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
“依萍姐,首日销量统计出来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助理小陈抱着一摞报表冲进来,脸颊因兴奋而泛红,“《花》的预售量已经突破三千张,各大唱片行都在追加订单!”
依萍接过报表,纸张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却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三千张——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这样的成绩足以让任何一位歌手骄傲。
她想起在练习室的那些夜晚,自己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唱歌时的坚持,如今终于有了回响。
“薛总特意吩咐,要给您看看这个。”小陈又递上一份烫金请柬,封面上印着“上海音乐协会”的徽章,“协会想邀请您参加这个月的慈善义演,说是为前线募捐。”
依萍翻开请柬,落款处赫然是协会会长林仁笙的亲笔签名。这位素以严苛著称的音乐泰斗,曾公开批评过“舞厅歌女不入流”,如今却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
她唇角微扬,将请柬轻轻放在桌上:“我一定准时到场。”
霞飞路的唱片行前,排队的人群蜿蜒如长龙。
橱窗里,《花》的巨幅海报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依萍一袭白裙立于钢琴旁,腕间的疤痕被巧妙设计成缠绕的玫瑰枝蔓,既美又伤。
“听说这张唱片里的歌全是她自己写的。”队伍中一个穿学生装的女孩小声问同伴。
“何止!”同伴晃了晃手中的《申报》,“报上说了,连编曲都是她亲自参与的。那首《渡我者》现在传遍大街小巷了,连徐家汇教堂的唱诗班都在排练……”
玻璃橱窗映出女孩们雀跃的身影,也倒映着街角一个踌躇的身影——书桓握着记者证,远远望着唱片行门口的热闹景象。
他本该上前采访,却最终转身离去,背影没入人群中,像一滴水汇入黄浦江。
他坐在唱片行对面的石阶上,黄昏的光线渐渐袭来,街灯已经准备好一盏一盏亮起。
黑胶唱片泛着温沉的哑光,封面上的她微微侧首,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隔着玻璃在看他。
他盯着那张海报,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他第一次见到依萍。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头发全被雨水打湿,倔强地抿着唇,不肯让人看出她的狼狈。那时的她像一朵带刺的白玫瑰,明明脆弱,却偏要装作锋利。
后来呢?后来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路——在雨中撑伞,在家门口等她,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起陪可云熬过漫长的夜。
他记得她弹钢琴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记得她在舞台上唱歌时发亮的眼睛,也记得最后一次站在家门口反驳他:“除非你溺死在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