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仰头,想着若是对方的的反击落下来,他就用眼眶和脸侧这类组织较软的地方承受,避开鼻梁等重要部位。
这是他自小跟人打架就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肘击落到面前人的身上,陈挽力道不小,清晰地听到对方闷哼了一声。
然而预料中的反击并没有到来,他只感觉衣领被人攥住,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他愣了半秒,毫不留情地就要继续动手,面前的人突然开口。
“陈挽。”
那人的语气很低,音色里带着点磁性的沙哑,说话间热热的气流喷洒在他脸上,是陈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他梦里都想见到的那个人。
陈挽顿时失去所有动作和思考,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塑,手也垂了下来。
是赵声阁。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与情景下见到他。
两三个月的时间,再见竟恍如隔世。
他们离得是这样近,方才扭打时那相互掣肘的姿势,一个手垂在对方腰间,一个低头攥着对方衣领,隔着不过几寸的距离对视,连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能察觉。
陈挽感觉自己这一刻才是真的醉了。
他的心跳快如擂鼓,五感与所有毛孔都张开了去攫取那个人的气息和热度,只恨自己没有生一双黑暗中视物的眼,能把对方的神态清清楚楚地尽收眼底。
酒精终究是麻痹了陈挽的思考,他竟没有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在这,又为什么要借吴董之名引他过来,吴董同他是怎样的关系。
仅有的理智正疯狂叫嚣着让他说话,让他用礼貌的说辞脱身,让他远离面前的人,不要出现在对方生活里,不要再成为对方的拖累。
但他的脚尖起了又起,想要推开对方的手抬了又抬,最终只是生了根般地立在原地,怔怔望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
自此他失去了最佳离开的机会,而他们之间又陷入了熟悉的沉默和僵持。
最终是赵声阁先一步动了,他放开了抓着陈挽衣领的手,开了房间的灯。
明亮的光将屋内笼罩,照得四周纤毫毕露,也将两人间隔着的一层黑暗屏障去除了。
突然失了被攥着的力,又还不能适应强光,陈挽被晃得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骤然脱离了先前高度紧绷的状态,回到了灯火通明的环境,身体的不适与大量饮酒后的晕眩瞬间袭来,这回比之前几次都更加严重,他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痛苦地用手按上了太阳穴。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他有点撑不住了。
赵声阁皱眉看着面前人的反应。
他知道陈挽今晚喝了酒,见面才知道对方喝了这么多。
方才黑暗里看对方反应很及时,出手也果断狠辣,不像失了理智的样子,没想到人都快站不稳了。
刚才的那一系列举动,似乎更像对方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而并非冷静下做出的判断。
陈挽的状态很不对。
他比几个月前更瘦了,西装显然不是最近订的,腰线处微微空荡。衣着精心打理过,却在松懈时看出些许疲态和低落,显然时近期没好好吃饭,作息也不规律。
也许每日都昼夜颠倒的往返与各种酒局。
赵声阁眸光晦涩。
他看着对方呼吸凌乱,眉头难受地蹙着,脸色泛着些薄红,一直透到脖颈往下,隐隐可见额角的冷汗。衣冠楚楚的西装在之前的缠斗中被揉皱了,打好的领结被扯出了一截,凌乱地垂在外面。
酒气混着木质香被体温晕染开了,并不难闻,但失去了最初的端庄雅致,像是某种失控与放逐的信号。
他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陈挽,脆弱、失礼,有种被外力微微一捏就要破碎的零落美感,西装领带和来自生意场的酒气又衬得他染了欲。
让人忍不住想怜惜,更忍不住想要去指染。
赵声阁的喉头动了动。
又想起先前的窗台一瞥,对方与秦兆霆拉扯低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点心痒便化作了森冷的怒意。
他平常本就给人很强的距离感,此时生起气来,沉黑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狂风骤雨,眉眼间的锋利感更是加了倍。
他一把拽住面前人的手腕,用的是质问的语气,盯住了对方的眼睛,“你今晚究竟喝了多少?”
“这份钱就非赚不可,非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他明明在项目前就警告过不安分的人,也打点好了源里股东方的关系,就等着对方一步步踏入局中。
为何这个人总会脱离他的掌控?
就像科考船上的那一天。
他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陈挽,总会遏制不住内心升起的火气。
赵声阁的语气很凶,眼神直白得像是利刃,陈挽感觉自己被这目光血淋淋剖开,所有一切都无处遁形。
对方像是能看透到他的骨子里,看穿他的卑劣与算计,看破他最无法告人的隐秘心事。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是他最狼狈最失态的时候?
酒精让陈挽眼前的世界有轻微的旋转,脚踩在地毯上也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却本能地想逃。
他不想让赵声阁见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目光里近乎带上了哀求,希望对方转过身去,不要再看。
然而对方的注视如无法撼动的山岳,陈挽最后只能张了张口,无力地辩解。
“我不是……”
还欲再说,他却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直直向下倒去。
余光里,他看到赵声阁的眼神终于变了。
意识断片了几秒,视线才由漆黑逐渐转为模糊的光圈,陈挽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些许温暖与柔软。
不像是地毯的触感,像是落入了一个怀抱。
在即将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刻,他被赵声阁接住了。
陈挽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