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阴世后,孟季安和形玉的手机就变成了板砖,黑屏且无法开机的系统,连时间都不能确定。
他们在书肆夜谈多时,出来后主街的店铺全都打了烊,民房窗户里的烛火也尽数熄灭,沿河的人们进入了梦乡。
“下半夜了,”孟季安望着东边天空的下弦月,心里背诵着“下下下东东”的义务教育精华,笃定说道。
形玉只是望着天空不说话。
一切都太正常了。
皎白的月亮,朴实的居民,山川稻田、星辰斗宿,一旦忘记这里是阴世,忽略人们不同的穿着,或许就无法分清两个世界。
阴世是死后的世界,阳世难道就不能是另一群“死煞”的家园?只是存在其中的人,并不一定能自我察觉。
这让形玉有些不安。
他走了神,胸口的“生气”不受控制地泄出来,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银箔,如同一尊仰月神像。
这光华明亮又温柔,孟季安仿佛看见他的发尾渐渐往下延伸,快要垂到腰下,纱衣罩身、飘飘然欲成仙去。
孟季安心里发紧,慌忙地去触碰他的发梢,却捞了个空。
“怎么了?”
还好还在。
孟季安揉弄着他的发顶,致力于把“仙人”改造成鸡窝头丐帮帮主,并及时在形玉反抗之前收手:“先回去吧。”
阴世的钟楼没有设置上山的阵法,他们只好从九崖江一路向北。同尘山也没了屏障法术,黑色的山体世人可见。
拐过那个熟悉的山脚,就是枯树所在的位置。
而枯树已不再是枯树。
那是半棵枝繁叶茂的柏木,无视中空的树干,仅靠着单薄但坚硬的树皮,托举巨大的叶片和箭林似的枝桠,冲上九霄云天。
金色的符文以与枯树相反的方向流动,随之弥漫的蓬勃“生气”足以撼动脚下的山谷,从深处传来大地低沉的叹息。
就在这流光与震颤之中,天地再一次改换,形玉和孟季安回归阳世。
此时天已蒙蒙亮,手机自动恢复如常,随着深山信号时有时无,陆陆续续进来信息和呼叫未接提醒。孟季安的手指在轰炸式的震动中脱力,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
“吓我一跳,”孟季安用生气网住即将与土壤亲密接触的手机,拽回来看了几条,说的是豆包失踪的事,才回了句“豆包没事,回来细说”,便听见林中踩踏落叶的“簌簌”脚步声。
“总算找到你们了。”
来人长发过肩,用木簪束在脑后,几缕没扎上的散乱碎发伴着脚步摇曳。他没笑,甚至有些严肃,一双丹凤眼里却是盈盈秋水,妖气十足,男女莫辨。
孟季安认出他:“壁上千千惊鸿影,亦难拾、拾天游龙意。百闻不如一见,樊诚这次没有夸大其词。”
郁拾天听后笑魇如花、眼波流转,更显风骚。
“你却远非樊主任所说……”
“顽劣、懒散、不服管?也不算说错。”
郁拾天点头称是,却又加了几句:“坦率、自在、随心。他确实没说错。”
“没想到他还能说我两句好话。”
郁拾天将碎发撩起夹在耳后,看向形玉,似乎觉得此时笑得不合时宜,便敛了嘴角:“豆包不见了,樊主任联系不上你们。”
郁拾天擅于操纵空间,察觉玉隐雪山有封印开启,便来此寻找,没想到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两人,只发现枯树南侧有一道法术屏障,其中的奥秘连他也无法进入探看,只好在林中“守株待兔”。
形玉向来不爱麻烦人,对“失联”之事有些愧疚,忙说:“豆包的事我们知道情况,不如现在就回去详说。”
郁拾天见两人神色镇定,便知豆包没出什么事,不慌不忙走远两步,抬手便在原地开了一个空间通道,转眼便到了“幻影”院中。要不是不熟,孟季安一定会提议让郁拾天不要浪费天赋,去做快递小哥,按这速度年入百万不是梦。
樊诚看起来整夜没睡,眼神木讷、睡眼惺忪,孟季安于是只说了阴世见闻,隐去同尘山上空死气弥漫的事,叫他先去安心休息。
形玉跟着孟季安进了茶室,看他在一面柜子里慢条斯理地整东西,奇道:“你不睡吗?”
孟季安看起来有些累,但手上动作未停:“阴阳两世原本应该是有封印的,我得找找怎么打补丁。”
“从哪儿找?”
“宝典,”孟季安从书立中抽出一叠用订书针粗略订在一起的纸,翻开最后几页,“我在上面看见过关于阴阳、生死的字眼。”
形玉也凑过去,只见在运行生气的心法之后,有一行字:
阴阳失衡,死生难逆,不破不立。
再无其它。
形玉不知其意:“什么意思?”
孟季安心无旁骛地思索,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