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没有睡太久,肚子实在太饿了,她睁眼盯着床前的帷幔看了好久,连忙翻起身迎着月光打量陌生的房间,迟钝的脑子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已经成为别人家的外来人了。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回想起将将的情景,不知道她的夫君到底死没死。
他死了,也许她就能回家了,说不定还能拿着银票开间糖水铺。
这样别人再问她家在哪里时,她就不用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而是正大光明地说,看,那就是我的家!
正想着,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她任何事情都能忍耐,唯有饿肚子那是坚决不行的!
青禾踮起脚偷偷摸摸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探出脑袋朝四周张望,一片寂静便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机不可失啊!
安远侯府显然比阮家更注重这门亲事。整个侯府到处都挂着贴有喜字的红灯笼,每一扇门窗、每一根木柱子都贴有大红喜字,便连灌木丛都系着红绸带,张灯结彩,但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息。
可能因为她已经在这个院子里绕了三圈,不仅没有找到厨房,就连刚刚睡觉的地方都忘了在哪里。
青禾靠在朱红木柱上仰天长叹了口气,她现在又累又饿又困,和在阮府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在阮府还要惨一些。最起码她知道阮府的厨房在哪里,也知道阮府的柴房在哪里。在被杨嬷嬷发现之前,她一直都在那里,那是她的家。
桃桃说,女子嫁人之后夫家便是女子的家。
可安远侯府是她的家吗?
她脑子不好,想不太明白。
虽已是初春,夜间的风还是带着寒意,她起来时便发现不知道谁脱去了她的喜服,如今只穿着中衣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好在没有遇见人,否则她怕真的会被关进柴房,说不定直接一封休书让她打道回府,
那样最好了。
但在安远侯府却不一定。她替嫁进来不为情,不为钱,也不为权,只是冲喜而已,就像店铺里摆的吉祥物求个吉利,求个心安罢了。
眼见是填饱不了肚子了,青禾裹紧单薄中衣,试探推开眼前的门,想着凑合一晚。她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结果……
吱呀一声,门从外开了一个小口子,缭绕的雾气抓住机会纷纷钻了出去,化成天上的朵朵自由云。
苍术伫立在门前,看了眼屏风上映着的清瘦剪影,“世子,少夫人在西苑转了三圈后进了放棺材的屋子。”
蒸腾的水雾里传来压抑的低咳,晏净安散着鸦发靠在药泉边,打量起手中的红色盖头。
“呦呵,我看你抱着那小姑娘笑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还以为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呢。”
柳玉涵又端来一桶草药倒进药泉里,举起一旁杵在药泉底的玉杵搅动起来,连连啧了几声:“没想到还在防备人家呢!”他毫不顾忌,溅起的水花通通扑到晏净安的脸上。
晏净安懒得理会他的幼稚举动,低声询问:“你说,这盖头上有迷香?”
“没错。”柳玉涵不再闹了,丢下玉杵凑到晏净安面前,捻了颗蜜渍梅丢进口中,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你说这阮家人傻不傻啊?他们难道不知道身为一个病秧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大夫吗?”
他嬉笑着嚼了口梅子,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堆,呸的一声将梅子吐出,连喝了两杯冰堂酒才缓过来。
“齁死我了!晏净安,你是没有味觉吧?”
“你天天吃那些苦药试试?”晏净安抬眸睨了柳玉涵一眼。
没有任何意味,但柳玉涵似乎从那双淡漠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妥协。没有求生欲……在苦海中挣扎了整整二十年,结果还是一如既往,还能有什么求生欲呢?
他若是他,怕早已经放弃了。
柳玉涵收回思绪,不忍再看晏净安,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苍术面前,揽住他的肩头,嬉笑,“怎么样?你主子撤了西苑的人,可发现你们少夫人有什么异样?”
“异样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当然,如果穿着中衣乱窜不是异样的话,“就是,少夫人进了放棺材的房间。”
“如何,她可有被吓到?”晏净安忍住发痒的嗓子,平静询问。
“没有,少夫人……”苍术嘴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也只是沉默。
“苍术,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柳玉涵瞪大眼睛笑看欲言又止的苍术,混话张口就来,“难不成你家少夫人在金丝楠木棺材上画了只王八?”
“那也没有,少夫人她……她爬进棺材里睡着了。”
满室寂静。
柳玉涵微张嘴巴,终于懂苍术沉默的惊诧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当真在棺材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