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学馆,朗朗读书声已从中传来。
陆清洛悬着的心微微放下,转头邀功似地朝皇帝与魏贵妃一笑。无论是汪子恒兢兢业业忽然会管学生的本领,还是张县令特意提点也好,总之今日开场还算顺利。
几人隔着窗户瞧着学生读书,在汪子恒的监督下大多是认真的,偶有打瞌睡的。只一个何潼左顾右盼开小差,正好与窗户外的众人对上目光,吓得浑身一顿,转都不敢转回去。
“……咳咳!”陆清洛没好气地暗示他,一种更迷茫的神色替换过他的呆滞,还是汪子恒赶到,将他小小的头扭回。
“毕竟是孩子,玩心还是有的。”她为学生的表现找补。
“幼时你与姜醴在国子监也是吵吵闹闹的静不下来。”皇帝却不似很在意,陆清洛方要找些话搪塞,他又颔首示意继续展示学馆。
早读之后,便是按入学时间分班次教学。陆清洛本意是想叫皇帝与魏贵妃去观看姜醴那边教诗词策论的,他所教之物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口味,也更高深些,如若观赏他教课,或许更能为学馆争得一个好印象。可魏贵妃与皇帝眼睛黏着女儿,直接略过一旁捧着诗书讲课的姜醴,跟着陆清洛走进教幼童开蒙的隔间。
坐在位置上左顾右盼的幼童尚不知晓自己正面对何事,说小话的说小话,打闹的打闹,好奇打量听课二人的也不遮掩。
陆清洛头疼地喊了好几次“安静”,这些小崽子们偶有一两个听话,很快又被身边人带偏。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魏贵妃,后者维持着认真的神情,眼神却是过分和善的,轻轻向她颔首鼓励。
又想起昨晚与魏贵妃的对话。
在魏贵妃将一切的真相吐露后,陆清洛也说出自己真正所想:她愿在当地继续完成公主原身所期盼之事,不愿囹圄宫闱之中。
魏贵妃沉默片刻,承诺助她一力,不过她要确保每年都回长安一趟。
而魏贵妃助她一力,劝说皇帝的结果,就是这一趟视察。如若皇帝满意,陆清洛就得以继续宫外自由自在的置办产业、偶尔帮助宜和城搞搞基建的生活;如若皇帝不满意,陆清洛只得乖乖回长安,听“天”由命了。
现今魏贵妃瞧向她的眼神,她也是极其熟悉的。穿越之前,许多个成长过程中紧张的时刻,只要有母亲在场,她也是这样鼓励地看向她。
一个母亲看着女儿的皮,一个女儿看着母亲的魂。
深吸一口气,陆清洛叫起何潼背诵教过的内容,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这一招杀鸡儆猴,在小团子们身上是屡试不爽的。
纪律整顿好,一切就顺利,无非是她已经熟练无比的教生字、学句读。她原先也是实习过,被特级教师听过课,虽说如今听课的是皇帝,不过毕竟与她多一层亲缘,他与魏贵妃表现的也对这个公主疼爱有加,于是居然比实习那次试课还要轻松些。
上午的教学任务如期完成。
味先知三楼的雅间终于迎来设立以来最尊贵的一位客人。
皇帝对她在味先知厨房里捣鼓的事很是有兴趣,被周围几人拿着“君主远庖厨”“厨房太挤”等理由劝着,最后还是姜醴的一句“往来官员闲时总喜爱来味先知,天家大可视察一番。”叫皇帝心满意足地待在三楼。
干活时身边少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顿感轻松许多。
学馆众师将闹哄哄的学生安顿好,姜醴寻个空走至陆清洛身边,问:“想好今日的菜没有?”
自从上元节被皇帝与魏贵妃抓个正着,他们已很久没有面对面单独谈话,往日里这样的机会却是很多的,而之后的命运也不全然受他们控制。
“早跟小厮们定好买的菜了,精致的吃食天家大抵是吃太多,这次做些清供便好,胜在一个新鲜。比如脆琅玕、酥黄独、梅花糖饼,剩下的伙计做了什么菜就端什么菜上去罢。”陆清洛眼一热,没忍住提到这几日的事,“刚刚你被天家与贵妃留了一会儿子,爹爹他……他没有为难你吧?”
姜醴竟弯起嘴角:“没有。”
“这几日是我连累了你,之前为了方便,我未曾隐去自己的身份……才叫你被误解。”
“无妨,这并非你错。天家动怒多是因为我,我之前也未告知你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陆清洛转眼一想,忽然想到皇帝骂姜醴时提到的姜维真。同姓姜,大概是什么名门望族而非农户出身罢,所以多疑的皇帝看见姜醴与公主搭上关系会更加愤怒,骂了好久。
正想再多说些什么,一旁的汪子恒过来提醒:“学生们都等得坐不住了,那位贵客怕也没什么耐心。”
是啊,天家的耐心耗完,无论他们在此处互相如何互诉衷肠,都改不了结局。
陆清洛很快开始将午饭的任务分发。
几样菜中,脆琅玕与酥黄独做起来没什么趣味性。脆琅玕将莴苣切片清炒再淋上酱汁,一道家常菜而已,不过这里的莴苣更鲜嫩。酥黄独制作过程的前半程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将芋头煮熟再切片,留到研磨香榧子、杏仁粉并将其和成酱,将酱料涂抹在芋头片上的时候再喊学生们出来。这些枯燥无味的交给味先知里闲着的伙计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