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微微睁大眼睛,“平南王爷邱泽,听说他居道观十数年,从未踏出过道观一步。”
褚无量道:“传闻确实如此。”
李寻欢道:“所以说此事师叔不说,家父又守口如瓶,朝廷便再无人知晓了?”
褚无量道:“也可以这么说……”
李寻欢道:“连陛下都不知晓?”
褚无量叹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卷明黄事物,“陛下年少气盛,杀伐决断无比狠厉,若贸然让陛下知情,不知会造成多少不必要的血腥,先皇遗命,令我便宜从事,我斟酌再三,才决定从你入手。”
李寻欢认出先皇印章,别的可以有假,这个绝无可能,这些信息令他震惊,“为何是我?”
褚无量道:“我对你是熟知的,论功夫当今天下你可排入一流高手之列,论品行你虽放荡却于大德无伤,论性情你飘逸洒脱且对名利毫不执着,你在宫廷,亦在江湖,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
李寻欢连忙摆手,“师叔所言太过,我……不行,我不过一个浪荡子,担不来事的。”
褚无量道:“而若非是你,我该如何跟陛下说起此事且不被训斥责罚?陛下性情你最知晓。”
李寻欢的脸划过一层阴影,“若这么说,百里比我适合,他跟陛下有朝夕相处之情谊。”
褚无量道:“而他性情直率行事鲁莽,陛下必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奚百里嘟囔道:“师父,哪里有这样说自己徒弟的,我也没那么差吧。”
褚无量不语,李寻欢也不语。
楚留香道:“所以此间事该是与我无关,容我先走一步。”
褚无量道:“别人或可脱了干系,香帅却是不能。”
楚留香奇道:“与我何关?”
褚无量道:“当年九人至今存活六人,其中有两人举荐香帅,香帅忍心置身事外?”
楚留香道:“褚先生所说我都是初次听闻,如何会有人举荐,我到此地本是偶然。”
褚无量道:“当真是偶然么?”
楚留香心中一动,想起了到恒通店接李无双的香车,苦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也迫不及待一睹孙夫人真容了。”
褚无量道:“寻欢若想好了,便随我来吧。”
李寻欢摇头,“我……还是……”
褚无量忽然大声一喝,“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当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你淡泊名利是好事,可若事事畏缩退后,何异于懦夫行径?你父亲虽无名震天下的盖世神功,却有敢作敢为能为人先的大丈夫胸怀,你是要丢你父亲的脸,还是要丢你师父的脸?”
李寻欢脸色迅速苍白,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的一连串咳嗽,几乎咳得心肺震动。
奚百里忍不住道:“师父你……你话说的太重了些,寻欢不是那样的人。”
褚无量道:“重症便该下猛药,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点,明明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上好药材养着,镇日病怏怏的给谁看呢,你只道天道不公,却不想事在人为,今日话说到此,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绝不拦阻。”
竟是一甩手,径自去了。
李寻欢咳嗽不止,狠狠的弯下腰去,奚百里走近了扶住他,表情纠结一会,狠狠的一跺脚,“什么江湖是非,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走。”
李寻欢拉住他,苦笑一声,“刀山火海,我有何惧?只是……罢了,我们瞧瞧去吧。”
奚百里道:“我虽不如你们想事情想的透彻,可我明确知道,你这一步踏出,该是怎样的后果,你莫冲动,且斟酌仔细了。”
李寻欢拍拍他手臂,站直身体,“走吧。”
他转头看楚留香,楚留香正盯着他瞧,眼神很深,既像是看他,又像是通过他在看别的人别的事。
这令他一时晃神,若说一回两回是错觉,可三回四回之后,便该深思,楚留香到底有何企图,那双眼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却又欲言又止,那双眼中包含的东西令他一时竟捉摸不透。
楚留香当先伸手一让,“探花请。”
李寻欢抛却杂念,朝他微微一笑,提起精气神,昂首挺胸的直行,他心中深知,他这一步踏出,此生再无机会与江湖诀别,他与父亲不同,父亲是江湖的过客,名声再响也可全身而退,而他,是徘徊在江湖边缘,江湖的自由令他心驰神往,官场的诡谲令他无比厌倦,宗室凋零令他迫切的想远离是非,家族重担沉重的令他不堪负荷,形势逼迫也好,心甘情愿也好,他勇敢而大胆的,踏入了另一条河流。
其实他还是太年轻,官场亦是江湖,江湖亦是另类官场,哪里都少不了弱肉强食倚高踩低,哪里都有人性善恶争斗是非,要守住的,是本心,要树立的,是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