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为何这么爽快答应莫如歌的要求?”回去路上,牧溪疑惑道,范衡拿这份残卷的危险性不言而喻,就算要答应,也该提出更加与这份危险相配的报酬才是,可范衡却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我刚才已经拒绝了莫如歌一次,再拒绝岂不是显得我太过于不近人情?”范衡好整以暇观看着石桥下的船只,“莫如歌是汴州庸客卖场新任老板,以后玄鸮堂可能会需要这种卖场的讯息,我总该给他这个面子。”
“拒绝……那种情况下公子不喝也无可厚非吧?”牧溪想到刚才范衡没有喝莫如歌递过去的茶,也没有让自己喝,也是,陌生地方总该要格外小心才是,范衡看上去云淡风轻,却比自己的戒备心还要强,牧溪不禁开始苦恼自己是不是安逸太久,忘了杀手该有的品格了。
“放心,我已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莫如歌了,风险与收益同在,相信莫老板会给我们远超想象的惊喜的。”范衡捡起一粒石子投向河面,掀起一阵涟漪,按兵不动自然稳妥,可就像这平静的水面一样,只有投下石子才知道水究竟有多深,江湖平静太久,总有人想把水搅浑,却不愿意沾湿衣袖,既然如此,他不介意亲自扬起风浪,淤泥一旦从水底搅起,污浊的泉流自会扩散至整个江湖,想要浑水摸鱼也该有被拖下水的觉悟才是。
萧灵冀住在金陵城郊外的旅店中,阿一暂时没有发现踪迹。伴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如意客栈的窗柩上,兀鹫给范衡带回了他搜寻到的消息。
“需要我将萧灵冀控制起来吗?”兀鹫问道,郁林向来喜欢暗算,此次又是冲着毒蛊残卷来的,确实该防备。
“暂时不需要,盯紧他的动向就好。”范衡回答道,只怕现在的萧灵冀手握残卷,看谁都像盗贼,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猫,就算不去碰它,自己也会露出破绽的。
范衡确认了巫信礼的的伤势已无大碍后,便转头去找司徒杏儿,让牧溪,兀鹫和巫信礼在客房等他,可巫信礼却不再想跟玄鸮堂的杀手们共处一室,加之自己现在带着以假乱真的面具,便借口去准备换药的纱布也离开了客房。
“做了?”兀鹫倚在窗前戏谑地调侃牧溪道,“客栈后院水井旁,你和他……”
“闭嘴,”牧溪打断了兀鹫地话语,“你不过是看到了他帮我擦掉嘴角的水渍而已,事实上我们也确实仅仅如此。”他倒是想和范衡发生点什么,可现在的范衡简直就是柳下惠附体,他简直想不通,明明已经互通心意,可亲密程度甚至还不如他拒绝范衡的时候。
“唉……”兀鹫忽然有些可怜起牧溪来,便直截了当对牧溪说道,“男人这种东西就是贱,总是喜欢挑战难以攀登的高峰,可一旦高峰为他倾倒,就立刻变得一文不值,可范衡厌倦的也太快了点,你何必为了这么个见异思迁的人渣伤心。”牧溪昨晚很可能就已经献身了,范衡这老色鬼估计看不上牧溪床上那副不解风情地样子,现在已经失去兴致了,估计正想着怎么甩开这个麻烦呢,这次去找司徒杏儿是假,想远离牧溪是真。
“我没有伤心。”牧溪无奈低头道,“范衡他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我只是……”很想要被范衡抱,这种话牧溪怎么也说不出来,尤其是金陵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这点欲望简直是不合时宜到令人羞耻。
兀鹫看到牧溪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惊到差点下巴都掉下来,“不是……他技术这么好的吗,一晚上就把你征服了?”要知道牧溪可是玄鸮堂出名的石头美人,又冷又硬,打他主意的很多,甚至有为他豁出命去的,可愣是没有化开他那付铁石心肠,范衡这小子使的什么迷魂大法,居然这么轻易就让牧溪沦陷成这副鬼样子!
“我们没有做你嘴里的那种事。”牧溪忍无可忍,快速走到兀鹫身前警告道,“现在并不是讨论风花雪月的时候,范衡现在正在为拍卖会的事情烦心,要是他听到你在背后这么调侃他,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公报私仇给你小鞋穿。”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兀鹫轻飘飘吹走落到窗前的树叶道,“我们从小一起在鸩羽长大,你心重,情更重,一厢情愿最后压垮的终究是你自己,既然你们还没有做那种不可挽回的事情,为何不悬崖勒马?”反正在他眼中,范衡可不是好人,而且,都是男子,牧溪挽留范衡的唯一手段只有床笫欢愉,到最后,总会变成可悲的娈宠罢了。
“他救过我好几次,没有他,我现在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若他不喜欢我,我自然会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可他……我怎么可能忍心,又怎么可能甘心拒绝唾手可得的妄念?”
红尘自是有情痴,兀鹫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应然应验在牧溪身上,看来只能从范衡身上入手了,希望牧溪不会责怪他无情。
范衡从司徒杏儿房间出来的时候,兀鹫借口让牧溪去找巫信礼,随后便神秘兮兮将范衡拉到角落。
“你让我放过牧溪?”范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阿牧跟兀鹫聊了些什么,兀鹫居然将自己对牧溪的感情扭曲成这样。
“公子还需要我亲自挑明吗?”兀鹫忍住想要殴打范衡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要是牧溪是女子,公子充其量会念其情分纳她做妾,可牧溪是男子,娈宠的名声一旦传扬出去……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要是你还在乎他,就不要打着喜欢的名义去作践他!”
“像公子这种男人,有的是美人竞相投怀送抱,何必去招惹一个脑子一根筋的杀手。”看到范衡面色阴沉,兀鹫话语也和软下来,毕竟惹范衡生气,牧溪那边还不知道会吃什么亏。
“牧溪是我认定唯一可以相守的爱侣。”范衡道,“我作践自己都不会去作践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碰他?”以色侍人,惑主娈宠,范衡太明白这些话语的分量了,自然也绝对不会允许牧溪顶着这么难听的罪名。
“说的好听,”兀鹫嗤笑道,“你就是用这样的花言巧语骗到了牧溪的心?”
“不,我还承诺过在跟他成亲之前不会做越界之举。”范衡诚实地回答道,倒不是因为那种无媒苟合的世俗条规,只是幼稚到想用这种办法证明他对牧溪绝非一时兴起。
“你脑袋被门挤过?还是小时候被阉过?”兀鹫质问声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消弭阿牧在交付自己后的不安罢了。”范衡有些疲累地倚在桌旁,他不想看到牧溪餍足后释然又苦涩的笑容,更害怕牧溪在得到短暂的欢愉后就此熄灭掉他独有的赤诚与傲气。
“玄鸮堂那些曾经对牧溪别有用心的杀手们,包括你在内,要是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怎么有脸说出自己喜欢他?”范衡听到楼下牧溪的脚步声,便慢悠悠直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恶意满满的挖苦道,“不过是妄图享用他那付漂亮的皮囊然后随手丢弃而已,你倒是回答我,打着爱的名义作践牧溪的究竟是谁?”
“我对他可没那种意思。”兀鹫赶忙澄清道,他和牧溪一起长大,要是真的有什么,还能轮得到范衡?
“没有最好。”范衡暂时收起了对兀鹫的敌意,走到门口提醒道,“希望你届时能来喝我的喜酒,我成亲的对象若不是牧溪,你随时可以暗杀我。”
范衡开门将巫信礼跟牧溪让进房间,告诉巫信礼明天晚上的见面地点后,便和牧溪一起离开了如意客栈,徒留兀鹫在原地凌乱。
他刚刚是被范衡当成情敌了吗?兀鹫惊魂未定地盘着翠玉扳指,当提起对牧溪别有用心之人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范衡身上溢出来的戾气,但愿那些人永远别出现在范衡面前吧……
运来客栈,确认牧溪已经熟睡后,范衡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熄灭了桌角的安神香,白天去见莫如歌的时候,范衡留了个心眼将莫如歌给他的茶水收了起来,去找司徒杏儿调查,司徒杏儿一时间居然也看不出茶水里有什么东西,范衡只好分给司徒杏儿一半让她慢慢研究。可如今他没有时间去等司徒杏儿的答案,真相需要他亲自确认。
不过,范衡想寻找试验对象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刺过来的异样目光。范衡十分善解人意地走到一处荒凉的窄巷,尽头是一处连大门都快要腐朽殆尽的废宅,范衡前脚刚踏进屋内,一只手便急不可耐的要捂住他的口鼻。软筋散,但品质一般,充其量让人手脚乏力罢了。范衡扭断了拿着帕子的手腕,仔细辨认着来人,就着昏黄的烛火,范衡一下子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决留不得!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范衡拔出长剑斩断了偷袭之人尚还完好的胳膊,“苏州大名鼎鼎的品香楼大公子姜品茗,深夜来访,只怕不是来找在下品茗谈天的吧,还有……”范衡挥剑用力掷向房间一处昏暗的角落,“品香楼姜启茗老掌柜也大驾光临,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这开茶楼的一老一小两个畜生上一世都曾经光顾过牧溪,还向他挑衅,他只恨上一世急怒之下让他们死的太痛快了。
角落处传来一声苍老的闷哼,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惊恐的爬到范衡面前。
“我们只是在白天的时候看到公子容貌脱俗,就生出亲近之心,并未想害你性命……”范衡的剑正好插在姜掌柜大腿上,姜掌柜捂着鲜血直流的腿倚在满是灰尘的床沿,“你既知我们身份,也该知道品香楼在苏州也算名流富商之列,并不是任人欺凌之辈,今晚是我们鬼迷心窍,只要放过我们,就当无事发生,大家就此别过怎么样?”
姜掌柜一开始看范衡的打扮低调,拿的剑也不过是寻常铁匠铺就能买到的普通货色,还以为只是普通男子跟朋友出来游玩,正巧今晚看到他落单,就想好好享用一下这具漂亮的身子,儿子也一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打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得到他。可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硬茬子,儿子练过几年武功,偷袭竟然也制不住他。现下只能先放低姿态,逃出生天再说。
范衡没有理会姜掌柜的祈求,转而看向姜品茗,姜品茗手臂断口处流血比姜掌柜还要急迫。
“疼吗?”范衡抚摸着姜品茗断臂问道。姜品茗用力的点着头,看到范衡无悲无喜的表情后瞬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范衡从怀中掏出瓷瓶,里边是从莫如歌处得来剩下的半盏茶,范衡肉疼的从中分出一点倒进许久未洗的破碗里,然后接了半碗姜品茗的血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