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从迹正在东华殿值房内办公。
几案上堆着摊开的奏本,朱笔批注犹带墨香。
沈从迹身着朝服,静坐案前,神色沉凝,指节修长,执笔之间自有一股清肃威仪,叫人不敢妄近。
值房的门外传来脚步身一阵,沈从迹抬眼望去,值房门帘被轻掀,一道身影稳步踏入。正是内库府掌印的李公公。此人眉目和气,笑意盈盈,唯眼底泛着几分老辣沉沉的光。
内库府掌着内廷银钱,李公公也是皇帝近身边极为重要之人。
“沈大人,不知今日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公公笑意盈盈,拱手行礼
沈从迹抬眸,缓声道:“公公请讲,值房并无外人。”
孙公公拱手上前,笑意微深:“听闻刑部查抄陈府一案,近日银帛器物等项,皆已点验完毕,不知可有其事?”
沈从迹执笔轻顿,心中已有几分了然,语气仍平稳如常:“案卷方交予属下清点,细目尚在核验。公公此来,想必所问此事?”
李公公哈哈一笑,脸上堆出几分亲善:“沈大人果然明人不做暗事,那咱家便也不绕弯子了。您也晓得,寿仙宫修缮正是陈琮一手经办,那些银子多藏在采买运料的账下,今儿个被你们一并抄了来,圣上言下之意是——此番所收财物,便不必再经户部过目。”
沈从迹淡淡一笑:“既是上谕,下官自当照办。”
李公公又顿了一下,道:“陈琮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沈从迹道:“现下还未移交北镇抚司,明面的账册已经轻点的差不多了。”
李公公点点头,意有所指道:“既然已经收押了,大人这边索性早些办完,人入了诏狱,有没有罪,就不重要了。”
沈从迹心下了然,说了句附和的话。
李公公满意点头,言笑晏晏地告辞而去。
谁料片刻之后,刑部差人匆匆送来一封密信。沈从迹拆开一看,脸色霎时大变,神色冷厉。
信中仅寥寥数字,却字字惊心:
——“陈琮今午已暴毙狱中。”
傍晚,天色已沉,等沈从迹自刑部大牢回至府中,已酉时将尽。
他一进门,未作歇息,便径直入了书房。
几案上的灯盏很快亮起,微黄的灯火映在窗棂上,将一室清冷映得愈发沉静。
后院中,春梧隔着廊下远远望见书房透出的灯光,知是沈从迹已归,便提起裙摆,快步转身回了正院,入内向江浅回话。
“大人回来了,夫人,可是要等大人作甚?”
江浅抬眸,神色平静,却藏着一丝思量:“几日前我自外归来,沈从迹那神情颇有异样,此事不明,便难安下心来,答应勒乞达之事也未敢妄动。”
春梧低声道:“夫人打算如何应对?”
江浅沉吟片刻,道:“你去前厅探探,问问大人今夜可曾用过晚膳。”
不多时,春梧复返,低声禀道:“东生说,大人自归府后便未用饭,且近日似乎为着陈家一案,尤为劳神。”
江浅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吩咐厨房备膳。亲自掌了汤羹,几样家常素淡的菜肴,收拾停当,便提着食盒,往偏院书房缓步而去。
夜色沉静,府中四下寂然。唯有书房一隅透出灯光,似星火般点点,将她脚下的路照得温柔分明。她步履无声,循着那抹微光缓缓前行,仿若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方向。
门扉微掩,江浅抬手,轻叩两声。室内静默须臾,传来沈从迹的声音,冷淡而克制:“何人?”
她应声回道:“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