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顺着少年给的几个地址一路寻访去。
大部分兄弟原本就是孤家寡人,毕竟愿意跟着一个热血少年热血江湖的,大多都是无牵无挂的中二人士,他们只有百川院帮忙立的衣冠冢,李相夷每个都守了几天,和他们絮絮叨叨着,给他们倒上了他们爱喝的烈酒。
有两个兄弟的遗孀已经改嫁,如今夫婿疼宠生活地不错,另生波折多有不便,他们也没有多打扰。
有两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江湖上做着些什么,林子兮劝住李相夷,平淡反倒是福,如果没在江湖,不必非要入江湖,让他只以朋友的身份帮衬人许多就离开了。
要寻访单孤刀的遗体总归没有办法同江湖完全脱离开,离他们远点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最后有五六个和李相夷认识时早已经成亲生了孩子的兄弟,他们的后人有些刚刚成人,有些不知当年事的人,生活倒也安稳,可是他们经过深思,发现对他们最好的保护竟还是不打扰。
最后遇见的是林莫兄弟的女儿。
村里难得隆重的婚宴,他们只是路过好奇跟着来见识村里的女户娶夫结亲的情形,却发现寻寻觅觅间原来故人之女就在眼前。
那女孩儿应当也是见过李莲花的,更别说如今在林子兮的救治下李莲花恢复了近六成功力,那几分模样日渐像从前。
但她只在初见他们时愣了一下,随后便垂下眸子只当他们是来村里路过蹭喜气领喜糖的客人。
李莲花郑重地备了礼,但考虑到身为男子毕竟不方便,便由林子兮出面送去。
林子兮和李莲花的模样俊俏得有些唬人,村里人都当他们是来游玩撞上吃席的客人对他们很是客气,见林子兮送了厚礼都忍不住夸新娘的面子大、运气好。
林子兮和李莲花在村里借住了三天,眼看着这个女孩儿风风火火地生活地很好,心里百感交集。
“姑娘。”第三天时,这位刚刚新婚的新娘子拦住了四处晃荡的林子兮。
“恭喜你。”林子兮很佩服这个坚毅的女孩子。
“你是李夫人吗?”
李?夫人?林子兮瞬间意会,“额,不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姑娘状似了然地笑了笑,“总归,你是他的身边人。”
也……算吧……
“你是有什么事想找他吗?”
“到底男女不便,我也离江湖已远,只烦请夫人替我转达。”
林子兮借着低头整理裙摆往后瞥了一眼,“请说。”
她浅笑吟吟, “人啊,要学着在过去和现下中寻找平衡,在仇恨、怨怼、不甘等等情绪与生活中寻找平衡。”
“我不懂什么江湖不懂什么大道理,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不满去怨恨,比起街边的乞儿,比起混沌的疯子,比起一些人的残缺,生活待我已经足够好了,毕竟,我父亲的死也不是那么微不足道,他为之而死的人,也没有那么不值得。如果有机会遇上仇人,我或许会报仇,嗯,报个官吧,但也或许,为了我如今的安宁,我会蒙上自己的心当做认不出来,毕竟我人微力轻,能做的,或者说我父亲母亲希望我去做的,不过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生活。”
“夫人,对于这个世界,这个江湖,还是希望好人多一点,我祝你和李大侠平平安安,一路生花……”
这是个善良而有大智慧的女子……
是吧?
林子兮看向身后。
李相夷沉默了许久。
逝者已逝,原来他们已经放下了,放不下的反而是自己。
李相夷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
“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离开村子的那天晚上,他挖出了莲花楼板下的酒。
这个酒,是他慢慢攒的,开始时生活有点拮据,攒得不多,后来手里头宽裕起来了,也习惯性带两杯水酒回去。
他总想着,或许呢?
或许有朋友来找他了呢?
或许他们就可以大醉一场,叹梦浮生。
不过此时,李莲花看向林子兮,或许,他早已等到了来找他的朋友。
坐在小河旁,身后是莲花楼静默,身前是篝火闪烁,李相夷一边念叨着曾经在快意江湖还有组建四顾门的事一边一杯又一杯地往河里和自己嘴里倒酒,林子兮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翻出自己心里不堪一提的殇。
然后他忽然道,“我好像快二十四岁了。”
仿佛过了那段不计后果的年少轻狂,人就爱开始向往平平淡淡普普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