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了身子乏力,如今他的腮帮子还有些酸涨,是由于适才为了方便道侣,而主动叼住衣角咬的;背也有些痛,是不住地蹭在生冷僵硬的石壁上磨的。
又不禁想起适才自己那般模样——
他眼角泛泪,“喜欢云云的手指……”
“是吗?”
萧随云伸手捏了捏他面颊上的软肉,粗糙的指腹为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带来了几抹湿意。
李纵情享受之余,脑海中恍惚过一个念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管萧随云喜不喜欢破碎的物什。
他不喜欢破碎的,李纵情便自个儿将它补好,裹在衣兜里,缝进身体里,藏得一天算一天,仔细隐瞒着小道侣便好。
最后时分,他像脱水的鱼一般在木桌上一挣,双手向后撑着,喉中有些泛渴,“云云慢些。”
他猛地收回思绪,心中羞愧,那副模样真是太渴欲了,像是凡间丧夫多年未曾云雨的小寡夫一般。
他李纵情才不是什么小寡夫,他可是天乾宗的李仙尊呢!怎么能就床榻上这挡子事变得浪/荡不堪!
惭愧!明明遇见云云之前他还思量过要不要坠入无情道……
于是李纵情轻拍那人的面颊,摸了摸他的胡茬,阻挡了他的动作。
他端正地坐直了身子,“走吧。”
二人收拾了一番,李纵情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熟悉而又让他爱恨交缠的地方。
见原本泅染在紫檀木桌上的水渍已被萧随云擦去了,不过那桌上还有那只狼毫,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将其揣入兜中,关上了入门处的石门。
占着萧随云看不见自己的手,他轻抚过那只偃旗息鼓的毛笔,心想真是可惜了一只好狼毫,原本硬挺而弹性极佳的狼毫笔头在此前已被揉搓得不成了样子。
在衣袍上擦了擦湿润的手指,又紧跟上了小道侣的步伐。
萧随云原本走在前头,回头看他,见他步履明显比来时慢了不少,步子也迈的小,于是背对着李纵情蹲下,
“上来。”
李纵情唇角漾出一抹笑意,丝毫不扭捏地趴在了萧随云的背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
“谢谢云云。”
不过两人出石崖后,愈走愈是奇怪。此处原本位于山崖之上,处处怪石嶙峋,像是成了精怪,山坡上的巨石如同朝他们咧嘴森然一笑的人面,拦路的巨石像是多头蛇狰狞地吐着芯子。
萧随云倏地停了下来。
趴伏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的李纵情睁开了眼,“怎么了?”
“全是黑色的雾气,看不清路了。”
李纵情低头看向地面,果然那雾气呈青黑色,仿佛像一只只从地缝里探出的鬼手,越过萧随云卷起的裤腿,试图抓着李纵情的小腿。
李纵情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盏灯,继续趴着萧随云肩上,一只手提着那燃着青焰的灯。
灯上描绘着昂首伫立的仙鹤,双翅收束,尾羽下垂,鹤下还有一捂着脸哭泣的人,似怨似泣,指缝中渗透着红豆粒大小的血,滴滴分明。
而那灯纸薄如蝉翼,又洁白无瑕似少女凝脂一般的肌肤。
被那青色的火焰一舔食,仿佛立马会滴下油来。
萧随云顺着青灯的光,踢开了脚下的碎石,“为何这火焰是青色的?”
“用死人的怨气燃的。”
“嗯?”
李纵情解释道:“凡人死后,大都坠入轮回,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生前不顺,死后胸腔中依旧积着怨气。”
他瞥了一眼愈燃愈盛的火焰,冷笑,
“看来这人怨气大的很,都不想让我们走出山了。”
萧随云背脊发凉。
背上的人不肯放过他,好玩似地玩弄着他的发,趴在他耳边道:“云云,你猜猜这灯身是由何制成的?”
“不知……”
他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坎坷崎岖,背紧了身上的人,生怕他就此摔下一般。
“是人皮。”
萧随云惊愕不已,愈加觉得那掩藏于浓厚黑雾中的青灯渗人,不由别开了眼。
而李纵情丝毫未觉得此灯可怕,青幽的灯火映在二人脸上,他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迷惘的追思,
“这灯是我师父赠予我的,师妹也有一盏。她与师父很像,尤其是喜爱在夜里燃着灯,就着光焰擦拭着剑上的尘土,然后再去买一壶烧酒,越辣越好,最好是烧灼着人胃里生痛,连剑都握不住了。”
“阿情…还有师父?”
他原以为阿情像天乾宗的那些仙尊一样,招式与符咒都是李宗主一手教会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阿情说起他的师父。
阿情摇头,“都过去了,多说也无益,人早已不在了……”
萧随云却止住了步伐,面色难看地盯着脚下,“阿情,我记得我们之前来过此处了。”
此处有一块巨大的蛇头石,他记得很清楚在阿情说起人皮灯前,二人早已来绕了。
他抬头,头顶的悬月已被乌云遮住了,像是一只充血的硕大鬼眼,紧紧地盯着荒山里仅有的二人。没有风,而林梢间却是时不时掠过几只扑棱着翅膀的乌鸦。
山中空无一人。
适才经过一处屋舍时,阿情还饶有兴趣地从他背上跳下来,拨开那蛛网遍布的窗棂,唇角勾起,不住地瞧着屋中央那空荡荡的太师椅。
好像上头坐了个人似的。
萧随云回想着这一路,如今才意识到——原来二人走了这么久,竟一直在走着重复的路!
而阿情搂着他的脖子,良久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从萧随云背上下来,亲昵道:“云云,你先呆在此处,我去那巨石后头瞧瞧。”
萧随云点头。
等了许久阿情都还未过来,他站累了,便背倚在那枯树下休息。
而就在此刻,萧随云倏地一僵,有一只冰凉的手五指成爪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