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一边跪了下来,“妾已知错了,妾不该贪图荣华富贵,辜负将军,陛下恕罪。妾以后再也不敢了,但愿与将军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她在示弱,察觉到游戏的危险,想要中场退出,再不参与。刘彻没回应她,却走向了另一头的石门边。
随着一声响动,通往石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她怔愣之际,刘彻已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推至门内。
室内装饰一应如寻常宫室一般,几案、屏风、软塌、帘幔、香炉,刘彻似乎常来,桌上还摆着他看过的卷宗。
他在几前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她心头惴惴的,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只沾了唇,假作微抿,便立刻掩袖擦去。
刘彻抬眼看了她一眼,程娇道,“多谢陛下,不知妾何时能回去?陛下公务繁忙,不当为了妾的事……”
“你看我这里装饰得可好?”
刘彻依旧自说自话,没接她的茬。她暗骂,却也没法像他一样,便硬着头皮接话。
“装饰沉稳而不浮华,陛下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她现在一头雾水,神经高度紧绷,摸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因谨慎答道,“什么都不缺了。”
刘彻满意地笑了笑,“好,那就不添置了,在这儿住下吧。”
阿娇看向他的瞳孔一颤,满是震惊,“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彻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似乎在点她方才的小动作似的,她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夫人不是害怕皇后报复吗?万一你出了宫,又有人将夫人掳走加害,长卿回来是要怪罪朕的。”
阿娇似乎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冷静,她忽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刘彻,“陛下这是要关押我?我是长卿的妻子,是陛下的臣媳,陛下如此是要效仿卫宣公做下禽兽行径么?”
她怒火中烧,言辞激切,全然不顾眼前人的身份地位,只觉一腔邪火从下升起,直窜脑门。
刘彻看着眼前愠怒的女子,轻轻笑了笑,也随着她站起身来。
“你说你上次诬陷皇后之后便已后悔,可为何太子去你府上,又再度模仿先后笔迹狐媚惑主?这一点夫人还没有回答我。”
她只说了笔迹的来源,试图蒙混过关,可是她身上疑点重重,漏洞百出。若背后无人指引,此女必定有异。
为何爱慕长卿又要引起他注意?是啊,为何呢?这怎么也说不通。
阿娇沉默良久,刘彻道,“夫人不会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吧?”
你是不是长卿的妻子,朕的外甥媳妇,还有待查证。若你真是西域奸细,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朕如何能放你离开?”
“那陛下要怎样?”
她咬牙,体内的燥热让她有些站不住脚,在袖中暗暗掐着手心。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异香格外浓郁。
不对劲——她的身体不对劲……
眼前之人满面通红,就像那盛放的桃花儿一样从头红到脖颈,颈边交叉的一层纱半掩未掩,从鹅黄中透出神秘的粉。
她眼中锋芒全露,漂亮的眸子如林间的野猞猁一般。刘彻那张冷峻深沉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香炉有药,解在水中。
面对她的挑衅他忍了再忍,她却变本加厉,似要将人玩弄鼓掌之中,不过一小小卑贱胡女,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踩着他的底线,用她作筏子,勾引挑弄,罪大恶极!
那夜他见到那字迹,痛心如捣,同时恶怒如潮,两种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满身煞气,恨不能立时捉了她来惩戒责罚。
可皇宫之中还有数百双眼睛盯着,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她便是笃定了这一点,她是他的晚辈之媳,僭越可唤他一声姨父。
如是,他眼前浮现出那女子笑吟吟,故作温婉的模样。
他浸泡在温水中,看似平静,放在桶边的手却紧紧地扣在边缘,青筋凸起。
众目睽睽他的确不能如何,可若不在明处呢,没有人看见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便可尽情释放他的愤怒,他的痛苦,她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她触怒天子时理应预料到的。
当刘彻那双阴郁的眸子对上她视线时,她心头猛然一颤,即使是当年他捉到她行巫蛊,也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他平日作为帝王的庄严肃穆、那点不可冒犯的神圣、理智自持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嘴角噙着笑,双臂垂然,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煞气,一步一步,如地狱恶鬼,要将她啃食殆尽……
她一面看着他,一面抄起了一只烛台,转身就跑。
刘彻躲过她掷来的东西,看着她跑进石宫深处。慢条斯理地拿过了摆在几案上的弓箭,缓步朝里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