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情感从心底如海潮一般涌出,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拨动了相框的边缘。
欧雅纸的背面也框了一张照片,是捧着刚刚羽化的蝴蝶、笑得没心没肺的、二十二岁的及川彻。
良久,他才重新将相框翻了回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保险起见门没被关上,而是留下了一道缝隙。柔和的光线斜斜地照进了幽暗的房间内部,把及川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床头边。
影子的那头,菅原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灰发和半张脸,睡得很沉的样子。
及川抬起双手,将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虚空之中。
清晨的阳光尽管被窗帘挡去了大半,仍足以吵醒任何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上班族。菅原睁开了眼睛,花了点时间让意识完全回拢。
床头的时钟显示此刻是早上七点,和他该死的生物钟步调一致。
他用手背试了一下自己的额温,烧已经退了,出了一身汗。皮肤上粘腻的触感迫使还有点无力的他爬出被窝,从衣柜里找了毛巾和替换衣物。
今天是休息日,但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菅原在客厅的暖桌旁坐下,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摸出吃了一半的零食。刚敲了几个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昨天他是怎么回来的?
似乎有人帮忙打了车,还给他找了退烧药。
脑海中的一切仿佛被丢进了公司那台老旧的碎纸机,分割成丝状的碎片,时不时又不讲道理地吐出一两片分解不充分的方块。
昨夜发烧时拖着沉重躯壳的脱力和无法缓解的干渴,意外地引起了破茧蝴蝶的共鸣。
那道来自相机后的视线始终超然而克制,直到最后,他才在摄影师的眼睛里看到了具象化的欲念。
而他在此之前就被缠住了手脚,沉湎其中。
公演之后,当脱下属于平维盛的一身装束时,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剥离过往一切,直到冬日的某天,他带着那台拍立得去了海边——原来不是他短暂地成为了平维盛,而是他一直躲在平维盛的身后,借着不属于自己的躯壳,盛放理不清的心绪。
菅原得到了蝴蝶破茧的又一个理由——如若不然,它将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真实的模样。
他开始频繁地使用拍立得,以一个摄影者的视角去看他生活了多年的世界。
他不自觉地给每一张成片写上拍摄日期,作为它们的注解和名字。
他穿上了那件无尽夏的浴衣,走在一年又一年的祭典街头,看着烟花在空中一次次绽放,再慢慢散去——
他也看清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挂在玄关的风铃发出声响,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进门的人刻意压低了动作发出的声量,直到看到坐在客厅矮桌前的菅原: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毕竟工作不允许我睡懒觉。”菅原起身试图去接过及川手里的东西,被对方拒绝了,“昨天麻烦及川君了。”
“说到底还是工作狂的错吧?”
及川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桌上,转身从玄关拿来了他刚刚采购的其他东西——一袋药,和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
他将那袋药丢在菅原身边,那几支花店修剪好的百合则是被他插在了摆在角落的空花瓶里。
“菅原君的药箱我就自作主张进行更新了。”及川侍弄好花之后坐到菅原对面,从纸袋里取出橙汁和贝果放在对方手边,“早餐我也自作主张在附近买了,不好吃的话菅原君得告诉我。”
菅原见他拿出一杯冰咖啡自己喝了起来,笑道:“感觉及川君比我更像是这个公寓的主人呢。”
“……那倒也不赖。”
橙汁是现榨的,甘甜之余又有点酸涩。菅原克制不住看向那几支含苞欲放的百合,却只能想起它们干枯衰败的模样。
及川顺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解释道:“昨天找药箱时看到了这个花瓶,咖啡馆旁边有个花店,等咖啡时顺手买了几支。”
“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花瓶呢。”菅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到别处,“刚搬来时还打算在这面墙上装饰点什么的。”
他一直想把那些拍立得成片做成照片墙的样子,但总启动不了整理它们的程序。
借口可以各种各样,但他知道理由是什么。
没等及川说什么,菅原再次转移话题:“及川君什么时候要回阿根廷?”
“本来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及川用吸管搅着杯底的冰块,“刚改签到三天后了。”
他打断菅原还没出口的道歉:“不是因为菅原君,我想回宫城拿个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菅原君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