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重新亮起来时,已不见那白衣人身影,惊呼声打碎了沉寂,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漫了开。
说书先生猛地起身倒退三步,撞翻了桌上的茶具,他却浑然不觉,口里喃喃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沈祈愣在原地,吊起来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风汐羽也不见了。“不周风”三字一出,他就一直暗暗盯紧了风汐羽,却全然没料到灯黑的一刹,两个大活人都凭空消失了!
而灯黑只有一瞬。
沈祈再顾不得其他,狂奔而出,转到大街上一条无人的小巷,手指几乎是戳在太阳穴上,一迭声道:“你听我说,这人不对劲,你先别冲动,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耳边一片死寂。
沈祈抓了抓头发,又连发数道通灵,见还是毫无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在通灵里低吼道:“风汐羽!!”
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沈仙官,她怎么了?”
沈祈猛地回过头。
“砰——”此时某个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白衣人被狠狠地摔砸在树上,足有两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大树应声而断!
白衣人偏头吐出一口血,面露不解和惊慌:“咳咳咳咳,你是何人?”
风汐羽一步一步走过去,幽凉的月光映照下,她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唇角挂的笑泛着近乎森然的冷意。她居高临下道:“数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烂讨人嫌啊,”
“——白无相。”
白衣人一顿,继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面上的惊慌一扫而空。他身上的白衣顷刻间化为了一件雪白的大袖丧服,那张脸也不是原先的脸,而是一张半哭半笑的悲喜面!
只见这人从容不迫地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还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赞道:“年轻人,看来你这些年有不少奇遇啊,不管是功夫还是心境,都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我还以为,你会在我说出‘除魔卫道’四个字的时候就忍不住出手呢。不错,不错。”
风汐羽在他第一句话刚落音时就察觉不对了,真正认出来,还是因为对方看她的那一眼——似笑非笑,带着某种冷嘲。
她绝无可能认错。
“哪里,过奖。”风汐羽从怀中摸出一只黑色手套戴上,扫他一眼,嘴角又往上提了提:“阁下怎么走哪儿都是这身行头,一身丧服到处招摇,好几百年了丧期还没过,给谁服丧?还是说,只单纯为了显摆自己孝顺?”
白无相看不出表情,语调淡了下来:“你安静一会儿,或许我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嗯?”风汐羽假笑,“不好意思,是刚刚哪句话戳着你肺管子了么?我还以为像你这种爱胡搅蛮缠的老鬼……”
白无相身形一闪,人已不在原地,伸出惨白的手探向风汐羽喉间——下一瞬,只听一声凌厉至极的破风声响,那只手被一条藤鞭猛地抽开。
“咔嚓——”那只手的腕骨当即折了。
风汐羽早预防着他发难,一鞭抽完,神色纹丝不动,笑意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森然。她一字一顿接道:“不具备恼羞成怒的能力呢。”
“杀器碎影?”白无相毫不在意地接回自己的腕骨,突然笑了:“怎么,百年浮沉,不周风的刀锋钝了,都不敢现于人前了么?”
风汐羽不为所动,头轻轻一歪:“说什么笑,你是人?”
白无相却并未计较她的出言不逊,他像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趣,打量着她,笑道:“年轻人,方才在酒楼里的那番话,你听着刺耳么?别生气,不是我刻意抹黑令师,是如今……不,几百年来的江湖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只是觉得,得让你知道这件事。”
“不劳费心,”风汐羽漠然道:“我向来知道。”
白无相:“那我就更应该提醒你了。不周风当年死无葬身之地,只剩下你一个传人,他们都还要斩草除根,你早已今非昔比,怎么眼睁睁看着他们享受着风光无限,却不动手。令师的沉冤还未雪,泉下可能瞑目?”
风汐羽神色淡了下去。
白无相的嘴角缓缓勾起,语气轻柔道:“你从没有忘,对不对?他们既杀人又诛心,你又有什么好仁慈的?去吧,我可以帮你。”
风汐羽沉默须臾,突然笑了。下一刻,她招呼都不打一声,提鞭自下而上一削!
白无相皱了皱眉,身如鬼魅往后一荡,躲了过去,不料那一招不过虚晃,招未使老,便陡然转势一横,藤鞭劈空而来,拦腰把白无相甩在了百米外的树上。
“教我做事?你算哪根葱?”她嗤了声,脚底轻轻一滑,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逼到白无相身前,同时携着极险恶的风声呼啸而至,兜头朝他泼了下去!竟是直接把藤鞭当成刀来使。
白无相躲开一鞭,下一鞭就紧追而至,不给他寸余的喘息之机。他却笑道:“好鞭,好刀!跟不周风比起来,其他三个算得了什么?可现在呢?不周风埋骨泉下,那几个名不副实的却无限风光,你这几百年来看着他们明里暗里以手刃不周风,捍卫所谓正道标榜自己,心里可痛快?看着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愚民百姓随意践踏不周风身后名,又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