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这家伙也是坏,不知如何瞧出他的不介怀,竟还真纵容了这草木的恶作剧,及至他神情里当真显出来几分不耐,那嘴角方翘起个细微弧度,妖灵气息一放即收,虞子辰便亲眼见着七八枝蠢蠢欲动的藤条好似被火焰燎着了般,倏地贴伏回到墙面上去,只装作自己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壁花。
青皇转头看他的悻悻:“这宫室是由我园里边木灵约束照料,原不该如此无礼张狂。你……”他抬了袖儿略掩了嘴角,于是展露出来的大半张脸上,便仍是恳切探究的神色,“你昨夜里是捉弄了他们罢?”
谁晓得那点小小光团似的精怪儿,竟是个这般记仇的性子哪!虞子辰自是不肯正面答,反要颠倒是非来质问人:“昨夜方明暗里说着想要将我逮来青界、又如何如何捉在手心里——而今我叫你的家伙欺侮了,你竟也是不管的?”
这人为着逞一时嘴快,是真能拉下脸面、什么样的鬼话都敢讲出来。林柯嘴角卷起:“我下回倘若真管了,你可莫要不高兴。”
虞子辰便“哎”一声,又叫这人猜个正着,他确实不喜被人事无巨细地护着。这般一想他可真是好生难叫人伺候,既不高兴有约束,又不喜全然地被丢下不管,也不知林柯为何偏生便会选中他?总不能是为着那点可笑的陶冶性情的原因、而来寻他自讨苦吃罢?
他心中既有此疑问,便也毫不介意地说与林柯一听。哪知这人听闻过后皱着眼眉沉思好一阵,竟然交还给他五个字:“……我并不晓得。”
虞子辰脚底微微一踉跄,低头便见地下横生小小一片细软苍苔——长得正正是个好地儿,能叫自己毫无障碍地将责任都推着它头上去。
林柯那边仍在极尽诚恳地答话:“我非是在捉弄你、抑或假作玩笑托辞之类。我曾寻着许多可能的原因,譬方说,是好着你那自山外带来的恣意自由?然这是个并不很罕见的物事:先前过去诸多年岁、误入着初隅山又叫林晞他们带来村子里暂住的生人里,我便不曾对哪一位怀上过这般心思。”
“我如这般一个个猜测过去许多理由,却好似并无一样是你独有......你好似一枚味极奇异的甘果,单独拆开来吃那皮肉核,不过些寻常寡淡味道,然而倘若整枚送入口中去,却要甘美得惊为天人——故而若你要问我个究竟,我是当真没法儿答应你,因我实在也不知晓到底是因何缘由,便好似我应答不出这甘美的异果的原理一般。”
然这忧愁不过一闪之间晃过去,有人带着些微妙的狡黠将嘴角一勾,“但我又分明晓得自己是对你动了这般心思。故而虽琢磨想着你怕是要因此厌恶了我,却也不好瞒着话儿不与你说。”
虞子辰听着这说法,虽说直觉着总有些不对劲,然而面前人说话有条不紊、且显然着情真意切,他却不好再去怀疑了。
然而林柯却偏生咬定了这话题不放开,分明自己对此已不大感兴趣去深究,“话也说至此处了,我便也将着个相同问题来与你:按道理来讲,既晓得我对你存了这般无礼想法,你不该是要有千万般不高兴么?”
“毕竟……按着我的猜测里,被揍上一顿也只能算着轻微了。”
虞子辰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话里总有股得着便宜却卖乖的味道,然而林柯语气里是分明的探究意味,便教他疑心是否自己总将人想得过分复杂:“因为我不讲你的道理。”
林柯步子缓了缓,侧过半边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虞子辰思索一阵,竟发现与林柯一般是个偏生想不出来的结果,索性也不思虑更多:“就是不讲道理哪!你说这事儿罢,倘若拎出来了单独瞧,你猜想是极准确的,我不愿脏着我的刀——我会亲手一拳一拳将你揍得连你娘亲也认不得。”
“但你……我至少算不得厌恶罢。我理不清那些个大道理,从来只信着自己感受;而这感受似乎并不糟糕,我便也不介意尝试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