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华生夫妇共同生活是温馨而又愉快的。白天的时候,华生一般会走路出诊,玛丽丝就和摩斯坦一起待在家里做各种杂七杂八的家务事。晚饭后,玛丽丝会和华生夫妇坐在客厅或是书房的壁炉前,一边烤火一边谈天说地。华生是玛丽丝这辈子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绅士之一,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耐心地倾听两位女士闲聊。玛丽丝常常听华生讲起他在阿富汗经历的冒险,也会听他描述一些有关福尔摩斯的没有发表的故事。她这才明白咨询侦探的工作并不是每一次都丰富多彩;平时还是以解决鸡毛蒜皮的家庭纠纷为主。有一个晚上她听见华生抱怨地提到福尔摩斯每次接到这类小案子时不耐烦的心情,不禁莞尔一笑。
唯一不如意的地方估计就是在饮食方面。还没住两天,玛丽丝就充分领略到了“玛丽·简的厨艺就和伦敦的天气一样糟糕”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烤焦的马铃薯块和一股馊味的腰子布丁让她对这位做事马虎的女仆彻底失去了希望。她很惊讶饥饿竟然如此能激发人的潜力,使她在短短几顿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把食材弄熟并且可以入口。
“……这么说,你们打算明天就去哈罗德百货商店?”
平安夜前一天的晚上,华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把三杯白兰地蛋酒端到壁炉前,和摩斯坦一起坐在玛丽丝对面的布面小沙发上。
“对,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乘马车出去购物了,要过圣诞节家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买的东西呢。”
“那倒是,不过在平安夜当天去会不会很挤呢。”
“挤也没办法,最近百货商店肯定会打折,人一直都很多。”
玛丽丝听着华生夫妇的对话,抿了一口蛋酒,肉桂和蛋黄的味道有点刺鼻,她不由得皱起鼻子:“我不太喜欢这种饮料的味道。”
“这可是给病人服用的营养剂,”华生正色道,一讲到有关他专业的问题,他总是很严肃的,“虽然味道很奇怪,却是冬日里保持温暖的良药。柠檬威士忌苏打水的味道比这个好多了。我还是很想念贝克街那个苏打水制造机,和福尔摩斯从外面回来后我们总会一起喝一杯,那总能完美地把外面的风雨带来的冰凉给消除掉。”
“噢,如果我也能有幸能感受到贝克街的这种日常生活就好了。”
“王小姐,如果下次你再去拜访,我肯定会提醒福尔摩斯为你调制一杯的。他之前竟然拿小烧杯调柠檬苏打水,不过我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桌上那个小玩意儿是什么呀?”
“那是我们自制的胭脂粉。约翰,你作为医生看看这种化妆品对我们的健康到底有没有危害呢。”
这正是今天下午玛丽丝和摩斯坦鼓捣了许久的东西。她们昨天晚上就准备好滑石和云母,用紫草根的汁液染好色,晒干变成一种薄薄的膏状物。因为玛丽丝实在是接受不了把药膏一样的东西抹到脸上,她们便放弃了向其中加入动物油脂和白蜡制成胭脂膏的想法。只要把纸上的膏状物仔仔细细地敲碎研磨成粉末,用小勺子装进小巧细密的棉布袋,再扎紧开口,就可以做成简易的家庭手工化妆品了。可惜玛丽丝没有化妆的习惯——一个淑女是不该化妆的(起码不该让人看出你化妆了)——而摩斯坦的气色一直很好,用胭脂粉反而是多此一举,所以她们并没有把它收进梳妆盒。
“如果你们是买的那种以红铅粉和白铅粉为原料的胭脂,那就非常危险了,因为很多甚至含有水银。这种手工制作的应该算是无毒健康的替代品。”
“真了不起,”玛丽丝真心实意地赞叹道,“我总是希望也能有机会学学这些医药专业的知识——既然女士们也可以参加药剂师资格考试。”
“这并不难,约翰总是想教我一些基础的。既然今天有空,约翰,你愿不愿意给我和玛丽稍微讲讲?”
玛丽丝一拍手:“对,学一些护理病人的方法还是很实用的。”
华生点点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玛丽丝:“这儿,这本书上几乎包含了现在所有的药剂与用法,对一些小毛小病会挺有帮助。”
玛丽丝有点发愁地盯着那本写满密密麻麻花体字的黑封皮厚书:“我想我得仔细研究一下拉丁文了。”
摩斯坦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拉丁文不是我们的必修课吗?”
“对,”玛丽丝无可奈何地合上书,“但我没认真学过,从来没搞清楚什么夺格方位格之类的语法。我的发音更是一塌糊涂,其实除了需要背诵的经文,我都是按照法语的方式发音的。幸亏考试时只考阅读理解。”
摩斯坦笑着拍了拍华生:“约翰你瞧,她还没开始学什么,就已经在嫌这嫌那的了。快教她点实用的,别让她等急了。”
“好吧,那我们从最简单的咳嗽说起,”华生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贴着小标签的玻璃瓶,“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药品,由约翰·科利斯·布朗恩医生发明的哥罗颠,主要是治疗咳嗽和胸痛等。当然,复方樟脑酊也可以止咳,今天早上一位夫人就问我配了这种药。”
“噢,这让我想起来斯坦福先生配的一种药,”玛丽丝看看天看看地绞尽脑汁回忆起来,“好像是用车前草和一个什么八仙草炮制的?”
“那是苦薄荷香脂,”华生打了个响指,“也是很有用的,它的优点是不含吗啡或是鸦片,作用更加温和。”
玛丽丝对于药品的理解不过是知道一些像没药啊乳香啊这类听上去就很神圣的草本药品,乍一接触当然会感到很新奇。这天晚上他们便多聊了片刻,等到时钟敲过十一下才上楼休息。
摩斯坦前两天搬到了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里,晚上和玛丽丝一起睡。两个好友头靠着头讲着悄悄话,好像回到了在寄宿学校里女孩们偷偷夜聊的日子。
她们安顿下来,又讲了回无关紧要的话,突然摩斯坦将话题从圣诞晚餐转到了福尔摩斯身上。
“明天晚上福尔摩斯先生就要来拜访了,不是吗?”
“对,我们得早点睡,明天还要忙很多事情呢。”玛丽丝试图搪塞过去。
“亲爱的,你知道像圣诞晚餐这种场合,约翰完全可以为你和福尔摩斯先生——”
“不要告诉华生医生!求你了……”玛丽丝激动得撑住双手坐起来,又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度,慢慢躺了回去,“医生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如果他知道我对福尔摩斯先生……我实在是太低劣了。”
“不要这么说,爱是不由自主的事,并没有什么的。玛丽,你别压力太大,先睡吧。”
“晚安。”
但玛丽丝并没有睡着。她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婚礼过后,她和福尔摩斯自然而然又失去了联系。这三个多月来华生也没有再发表过什么文章,可是她很想再见到福尔摩斯,这种想法慢慢根深蒂固,已经成为一种迫切的执念。自从她知道了自己的感情以后,与他接触的机会就像是一种奢望,支撑她度过无趣的日子。而明天她就能看到他了,她在心里不断地幻想着见面的场景:圣诞节的他会更有人情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