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鸢尾开得正盛,陆诚握着喷壶的手顿了顿,看着父亲坐在藤椅上的剪影。暮色给那人的轮廓镀上银边,让他想起老相册里泛黄的照片:妹妹头上的栀子花发卡闪着光,自己举着沾满蜂蜜的小拳头比耶。程小时揽住陆光的肩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叠成一颗爱心的形状,背后的梧桐树枝叶轻摇,将幸福融入岁月的涟漪。
“爸,该吃药了。”陆诚把温水递过去,注意到父亲翻笔记本的手指在发抖。泛黄的纸页间掉出那张火烧云下的合影,十九岁的程小时和陆光站在球门前,两人肩膀相抵,背后是燃烧的暮色。陆诚弯腰捡起照片,背面的钢笔字在暮
色里倔强的洇着。
“明天试婚纱,记得穿藏青色衬衫。”程小时抬头时,眼角皱纹漾开笑意,指尖摩挲藤椅,“念念上周来看我,说…你穿那身最好看。”
陆诚攥紧喷壶,水珠砸落泥地。念念替他熨衬衫时指尖停顿的画面闪过,她轻声说“你爸爸的手很暖”的尾音还在耳边。父亲鬓角白发泛着珍珠光泽,后颈化疗针疤被衣领半遮,像朵褪色鸢尾。
喉间酸涩翻涌,他想起体检报告上的“癌细胞扩散”,想起冷白的诊室灯光。“嗯。”声音干得像晒干的芦苇。风掠过鸢尾花海,远处飘来《月光奏鸣曲》,碎银般的音符落在父亲肩头,那里停着一只振翅的白蝴蝶。
程小时跟着旋律轻叩藤椅扶手,指节上的老年斑在暮色中忽明忽暗。鸢尾花的影子爬上他的膝盖,与笔记本里夹着的蝴蝶书签重叠——那是陆光二十岁时在公园捕的,翅膀上的金斑至今鲜艳如昨。
“小诚,”程小时忽然握住儿子的手,掌心的茧子擦过他手背,“以后咱们这个家……就交给你了。”陆诚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比春日的风还凉,却在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蝴蝶从草丛里振翅而起,掠过鸢尾花海,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深夜的照相馆里,程小时摊开新的信纸,钢笔尖悬在“致小璐”三个字上方。窗外传来蝴蝶撞击玻璃的轻响,一下,两下,像极了那年陆光在暴雨中拍门的节奏。他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化疗同意书,签名栏空着,只有一行小字:“请让我陪她走完婚礼。”
琉璃星吊坠在台灯下晃出光圈,鸢尾花旁,不知何时多了只透明的蝴蝶标本,翅膀上的金斑组成细密的齿轮纹路——那是时光照相馆最深处的秘密,也是跨越生死的约定。
风掀起窗帘,将遗书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月光中浮动,信纸角落贴着半片蝴蝶翅膀,金斑在暗夜里流转:“璐璐,爸爸很抱歉不能陪你走更远的路,但有些爱永远不会褪色。就像你陆爸信里说的,当蝴蝶停在你的头纱上时,那是我们在说‘恭喜’。”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诉说着一场未及开口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