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久到仿佛走过了人世间所有衰朽的路，仅凭孤灯引路，最后被电话铃声惊醒。

一只温热的手立刻伸过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醒了？别怕，我帮你接。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许庭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就着那只手端来的水喝了几口，吞下一把乱七八糟的药，苦得拧眉。

“吃糖。”那只手把一颗奶糖塞他嘴里，“再睡会儿？”

他摇摇头，试着睁眼，又不堪疲惫地闭目养神。苦味使他拥有一丝清明的神志，但安眠成分还是让他沉睡。他就在半睡半醒间听到身边的人打电话。

“喂，你好……啊，什么时候的事？哦，我是他朋友，他在休息，我等下转告他……严重到什么程度？……全烧完了？不可能啊，一个锅而已……原来是这样，行。谢谢谢谢，我们都在外地，晚点赶回来。”

电话的内容听不清楚，只听见身边的人叹息一声：“开了三小时的车又要赶回去，连顿饭也吃不成……不知道他见到现场能不能冷静，算了，还是走吧。”

发动机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启动，融入喧闹的车流。

行至中途，许庭云又醒了一次，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眼前的堵塞，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七点，还有一个小时到家。”许庭云转头看到林清游依然平静的侧脸，想起一些发病时的记忆碎片，默默扯了扯身上盖的毯子。

好尴尬啊。

而且他突然发现这不是毯子，是林清游的大衣。

一时不知道该还给他还是继续盖着。

林清游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说：“冷就盖着，别感冒了。”

许庭云讪讪地问：“怎么突然要回家？晚饭还没吃呢。”

“你前面吓到我了，不敢在外面久留，还是得先回去。”林清游说，“这顿饭以后再吃，今晚凑合一下吧。”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最近有的忙，你朋友那房子烧了。”

“啊？”许庭云大脑宕机，“谁烧的？”

“你做饭忘关火了吧，听消防那边说，烧得挺严重的，只剩个卧室没被波及，但也住不了人了。”林清游打开手机给他看图片，“幸好家里没人，你和你朋友都没事。”

林清游很小心地掩盖着“我知道齐休死了”的秘密，他想让许庭云哪天愿意了自己说。

许庭云想了半天才记起下午两点煮面吃的事，懊恼地摇摇头：“那时你打电话过来我就去客厅接了，忘了这事……”

“你记性也不能到这地步啊，总不能是因为要出门了太开心。”林清游开了个小玩笑。

“嗯……”许庭云咬着嘴唇犹豫许久，破罐子破摔地说，“是有原因的，我自己疏忽了。在北京出发前我忘了拿抗抑郁的药，但我中度抑郁，还挺严重的，擅自停药就有相应的后果。我也没想到会这么……”

本来根本不愿意说出原因，可是发病时确实是林清游帮了他那么多，不说出来才会造成隔阂。更何况他自己也在想，选择死亡后又逃避——或者更干脆一些——选择死亡，真的不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吗？

但是，发病时可不会考虑这些责任啊……

塑料袋的窸窣声打断了他进一步的思考，林清游把印着医院标识的一袋药放到他腿上：“给你打了镇静剂之后，我实在没办法，托那个给你检查眼睛的医生找人给你开了证明，拿着证明去这边的医院开的药，够你一个月的。这次疏忽了，下次就要按时吃啊，过这么久才有反应，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你意志坚强。”

林清游又强调一次：“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隐私，可毕竟是朋友，情况也比较急，我才出此下策……”

许庭云连忙摆手说没关系，“朋友”这个称呼给了他极大的安抚，心里暖成一片。

紧接着，那个关于齐休的谎言又让他隐隐不安起来，只求揭穿时不要那么狼狈。

然而世事不想如人所愿的时候太多。

终于赶回小区，去物业那里做了繁琐的事后工作，才被允许上到2栋13楼。许庭云看着一地狼藉沉默，全是黑色的炭化物质，还有残余的灭火的水。

“早就告诉他不要装木地板……”许庭云一言难尽地看了一圈，去卧室收好了还能用的东西，并不多，只有自己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