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游不经意间问:“你朋友还不回来收拾东西?而且业主不是你,消防人员怎么给你打的电话?”
早有准备是一回事,真正被问到是另外一回事。许庭云窒息了一瞬,转过头刚想说什么,门外气势汹汹走来两个人,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来干什么?”
林清游认出后面的男人正是在医院花圃给许庭云钱的那个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但两个人都没管他,为首的中年人大步走上去,掐着许庭云的脖子就往被烧黑的墙上摁:“你他妈在跟谁示威呢?!你想自焚吗?说话!烧房子这种手段在我这儿还太轻了!”
他下手太重,许庭云才从发病状态恢复没多久,被他掐得一如气差点没喘上来,脸色都变了。林清游立刻挣开那个保镖的束缚,上前打开男人的手,厉声说:“后退点儿!”
新鲜空气重新涌入肺部,许庭云剧烈地咳了几声。
男人冷笑一声,不理会林清游的警告,又向前逼了一步:“这不是不想死吗,那你烧你那死了的朋友的房子想给谁看?老子不过拿你几个不值钱的石头,你就想翻天?”
霎时间,不堪的谎言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放在空气中,无法收场。
许庭云气得声音都在抖:“谁跟你示威,你以为你谁,我十五岁就跟你说明白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爸?谁稀罕你似的,除了把你眼睛的毛病遗传给我,葬送我的前途之外,你还对我做了什么?”
他从地上撑起来,还没从缺氧的晕眩中缓过来,索性半靠在墙上,话也没停。
“从小把我当赚取利益的棋子,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似的——你现在这地位谁给你的?你敢承认吗?!许未平,吃着我妈的股份爽吗?知道我马上就要看不见了所以想立刻榨干我的价值,落井下石的感觉爽吗?!”
“——哦,我忘了,怎么能说落井下石呢。只能说我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真大脸,认不清我的位置。”
许庭云的眼神像淬过毒的刀一般狠厉,他指着房门,重重地说:“滚出去。”
林清游身子未动,同样对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许未平哼笑一声,好像丝毫没被许庭云的愤怒影响,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林清游:“我和我儿子说话,竟然还隔了一个外人。这房子是他以前鬼混对象的,他带你来,是因为你是他的新对象么?”
话音未落,许庭云的拳头已到他面前:“你今天真来找死啊!”他被那个保镖挡住攻击,林清游居然一改平日温和做派,一句话不说就抡起拳头砸下去。
事情最后没有闹到不好收场,因为许未平总是死要面子,为了他可笑的尊严,给自己留余地。
火灾过后的屋子里恢复了寂静,许庭云把门关上,有点不敢回头。咬咬牙,还是忍不住走到林清游面前问他受伤了没有。
林清游摇头说他练过散打,之后气氛又冷下去。
“我——”许庭云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抱着赴死的心说,“我没谈过恋爱,你别听他说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
“对不起,我之前很多事……对你撒谎了……”许庭云说得非常艰难,愧疚、尴尬和害怕林清游对自己失望的情绪不断给他的心施压。
林清游却拍拍他肩膀说:“你不是出于坏心,只是独立惯了,怕有人影响你做决定。我和你才认识不到一周,不管怎样,你这些举动都合情合理。何况,你有特殊的心理问题,在浓烈的情感裹挟下,当然想把人推开。”
他的目光相当温柔,没有埋怨和怒火的重量,令人眼眶发酸。许庭云记得,这种理解的宽容的目光,只有齐休给过他,他和这样的目光阔别三年了。
许庭云眨眨眼睛,再说了一次:“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如果可以,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我的苦衷……谢谢,林清游。”
本来计划离开这世界的人,竟然不由自主地谈起了以后。
林清游笑笑,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不用说谢谢,我自愿这么做的。以后,我也会慢慢告诉你一些事情。善后工作要等明天,现在我们走吧?”
“去哪儿?”许庭云有些诧异,但依言走出家门。
林清游按下电梯键,回头笑得颇有深意:“下午答应你的,带你去看漂亮的光。反正,在伤心之地久留不是个好选择。”
许庭云怔住,努力回想才勉强记起那句无助的呓语,还有当时林清游温柔而诚恳的劝说。
“舍不得不是离开的理由,舍不得才要努力活着去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