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图，吃了简单的拌面，许庭云吸着酸奶给林清游发消息：“在工作吗？”

两分钟后林清游回道：“没有。”然后直接打电话来：“刚在招待所收拾完，主任去办手续了，我们等会儿才去吃饭。”

“还没吃啊，都一点了。”许庭云看向墙上的挂钟，“饿不饿？”

林清游笑道：“我找到你藏在包里的巧克力了。”他语气亲昵，许庭云不由得笑起来。

“我以为你去工作室会忙得没时间和我打电话。”林清游说。

许庭云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啊，让我寂寞的时候想想你，想你的时候就找你，所以我打个电话给你。没什么重要的，就想听你说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有些不想说灵感的事情，可能是之前说太多了，也可能不想再让爱人担心了。

林清游对他的心思无知无觉，笑着问：“想听什么？”

“你讲上次去敦煌的事。”

林清游随即说起暑假时敦煌大漠的炽烈阳光、因为害怕损坏壁画的屏息敛声、实习生没常识带进石窟后被收走的相机、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三兔共耳藻井……那实在是愉快的旅途，关于历史的工作让人做不厌。他还说，下次再去敦煌，想带许庭云一起看壁画上反弹琵琶的飞天。

人在谈及理想时大抵都会闪闪发光吧，林清游虽然还是淡淡笑着的语气，许庭云却已经感受到无匹的热爱，声音都不由得放轻。

他们都站在各自热爱的领域眺望远方。只是其中一个将失去这个资格。

许庭云感到悲伤的浪潮再度向他席卷而来。

电话没能打太久，许庭云听到有人在喊“林老师”，就说：“你先去吃饭吧，晚上有空再说。”

林清游却说：“等等，还有一句话没说呢。”许庭云让他快说。

“我的任期快到了，但我短时间内不打算连任。上完这学期，我们就到处走走。你先做着浮雕，我们有时间的。不必羡慕我，你自己已经有骄傲的资本了。”

说完后，林清游说：“挂了，再见。”

许庭云愣愣地也说了再见，林清游温柔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望着亮起的屏幕黑下去，不如从哪里来的一阵勇气，他回拨过去，没等那边有声音，直接说：“林清游，今天下午我画了一半草图了，给你打电话本来是想说这个，事到临头又莫名其妙没说。负面情绪和我如影随行，这无法避免，但谢谢你帮我调节，我很爱你。”

电话那端沉默两三秒，才传来林清游温和的一声“好”：“我也爱你。”

应着这句鼓励，许庭云咬咬牙接着说：“林清游，我从没有在作品中直接表达过希望，但我在除夕那天就想好了，你会是具象的希望。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第一站我想去佛罗伦萨，期待明年那里的夏天。也请你……期待我的浮雕吧。”

林清游笑着说：“我向来期待你任何一件作品。不要着急，找到节奏，我们可以赶上那里的夏天。”

电话挂断，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轻和激动，许庭云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个人怎么能温柔到让另一个人想哭的程度？他此前明明没有那么脆弱。

不，不是脆弱。他在心里更正，林清游是他人生中全新的角色，唤醒他沉寂多年的眼泪，以便让他完整，进而让作品完整。

林清游真的是神使吧？由妈妈化身成的艺术女神派出的，没有给歌尔德蒙却给了他这个平庸的天才的，珍贵而关键的神使？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能说服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

灵感又要破土而出，抓住它的契机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