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很轻:
“听起来挺清醒的。”
回到市区,他们在一家潮汕粥底火锅吃晚饭,就在他办公楼的底商,是忆芝喜欢的清淡口味。
她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往调料碗里放了许多小米辣。
“你喜欢吃辣?”她想到他推荐的那道泡椒鸭腿,“早说,咱们应该找一家川菜。”
“这里也不错。”他淡声回,“夏天吃川菜太上火了。”
米汤咕嘟咕嘟翻滚,蒸汽腾起一阵又一阵,他们之间有几秒安静,短暂的沉默像被水汽晕染的玻璃,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情绪。
“你刚才说那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绕。”他忽然开口。
她抬起眼:“哪句?”
“一个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他望着她,眼神隔着蒸汽有点模糊,但话是清楚的。
她一听这话就乐了,扬了扬下巴打趣他:“靳总不会是要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吧。”
他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柚子汽水,拉开拉环递给她:“我看起来有那么老成?”
她一边接过汽水,一边眯起眼睛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认真评估,末了点了点头,嘴角压都压不住:“你说呢?”
他也笑,无奈的摇了下头。
“信命这件事,可以。我其实也信。”
“但是……?”她慢慢放下汽水。
“认命,我不接受。”他说这句时,语气像把什么按下去一样,干净利落。
她没急着打岔,只是靠着椅背看他:“说说。”
他盛起一个烫好的生蚝,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我不是想安慰你……只是觉得,可能你把结局想得太早,太坏了。”
她眼神没移开,像在等他说完。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的结局都一样?”他问。
她没点头,也没否认。
他微微侧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十四岁时,脑袋里长过一个肿瘤。”
她目光一凝。
“良性的,从鼻腔做的手术,发现得早,没什么大问题。”他说的不痛不痒,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但我当时吓坏了,小孩儿嘛,以为自己要死了。手术前,去我最喜欢的汉堡店,一口气吃了三个套餐。”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汉堡的形状,“结果把自己吃成急性肠胃炎,手术直接延了一周。”
忆芝听着,没插话,像是知道他要说的重点还在后面。
“你可能会说,我比你哥哥幸运。”他的声音微缓,“也许吧。”
他顿了顿:“但我想,那顿汉堡吃得那么凶,可能是因为我也提前看到了一个结局。”
“那之后每次面临个什么差不多的终点,我都会问自己一句:能不能再试一试?”
她歪了歪头,声音不大:“比如?”
他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比如公司值几个亿,十几个亿那会儿,就有人想买下来。卖了,我也退休了,自由了。但我没卖。”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忽然慢下来:“再比如……我本来都打算和你算了。”
她本来因为好奇,眼睛一点点睁大,听见这话表情明显一滞,像是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被绕到这里来了。
可他不给她打岔的机会,直接把话接上去:“但我又想了想,还想再试试。”
他垂眼笑了一下:“有些路,不走一遍,你怎么知道不值得。”
她低着头,筷子轻轻搅着调料碗,像是在斟酌什么,半晌才开口:“有一件事情我挺好奇。”
他挑了下眉,等着她问。
她抬眼,唇角一点点扬起来,眼里带着点打算偷袭的笑意:“你说的那家汉堡店,到底有多好吃?”
靳明没想到是问这个,先是一顿,随后低低的笑了出来。她故意避开了他刚才那句“还想再试试”,绕了个远路回来,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特别。”他不戳破她,顺着她的弯绕回去,“连锁店,只在美国有。”看着她的眼神多少有点失望,他又补了一句,“我可以让食堂的厨师试着复刻……但味道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神。”
她吃了口牛肉,声音含糊不清:“话说回来,你们单位食堂真的不错,海鲜看起来都很新鲜,和这种馆子的水准差不多。”
他点点头:“厨师都是从五星级酒店挖来的,水准得大差不差才行。”
“够下本儿的。”她笑着调侃。
“我自己也在那吃。”他笑着提醒她,“食堂能省下员工点餐或者出去吃的时间,吃饭时团队都聚在一起,沟通效率也高很多。”
她咬着吸管,假装认真点头:“资本家说的都对。”
他看着她,轻轻摇头,眼神里却全是纵容。
“哎对了,”说到食堂,她突然想起什么,“刘助理说你就住在公司楼上,是怎么回事?什么是……penthouse?”她英文一般,那天刘助理随口说了这个词,她似懂非懂。
“直译就是顶层公寓。”他给她夹了一块鱼腩,“一般在写字楼或者住宅楼的顶层,面积会比一般公寓大一些,视野也最好。”
“哦,豪宅,大平层。”她捞了一筷子牛肉,像是在听,可也没有认真听。
他耸了耸肩:“我们这一栋楼是自持物业,规划权在自己手上,所以把顶层做成了这种居住空间。”
“那你真是,007似的,随时待命。”她用筷子戳着那块牛肉。
他笑了笑,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吃完要不要上去看看?”
忆芝筷子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像是在判断他说这话的用意。
她抿了一口汽水,目光恢复平静:“行吧,看看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