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习惯不是喜欢,今晚他也累。
她还有选择。她不想演,可以不演,她不来就是了,没人会逼她。
可靳明不行。他必须站在那,撑住那些应酬、评估、人设、合作,撑住这一切。
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套首饰几百万,买它干什么?还不如当场捐了。她不想活得贵且无用。
可也不能说完全无用。
在那个世界里,女人身上的首饰就是门槛。和豪车、游艇、酒庄一样,没人关心你喜不喜欢。你不参与,就自动被所有游戏排除在外。
他们都没错。
甚至那群背后议论的人,每个人都在说她“多幸运”——靳明从没带过别的人,而她是第一个。说得好像能被他带进这个场合,是一种荣耀。
一开始她不以为然,后来也想明白了:那不过是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的语法。
她只是忽然觉得,这事没解。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她低头整理手袋,动作从容,像是在收尾而不是回避。
靳明静静看着她,神色越来越凝滞。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她不生气,不冷嘲热讽,不指责任何人,也没有委屈更没有哭。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慌。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的,像是要退出了。
他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对他也没那么有劲了。是不是今晚发生的这一切,让她不仅厌倦这个场合,也厌倦了跟他一起被这个场合包裹。
他想说点什么,可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握了下他手的手,“叫常师傅上车,”她声音很轻,“我们走吧。”
靳明静了一瞬,没再说话。
司机上车,发动,车子重新驶入车流之中。
他忽然有些冷。他有点害怕,怕的不是他或她被怎么评价。他怕的是,她要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车子行到朝阳门南小街时,忆芝忽然出声,“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靳明没问要去哪,只朝前面说了句,“常师傅,找个地方。”
“这个时间……”常师傅有点为难,“像样的地方不多了。倒是有个面馆……”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是条件不怎么样”,忆芝就接了上去,
“就去面馆。”
常师傅应了,眼睛扫过沿街店铺,很快把车停在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店门口。
灯光冷白,玻璃门上贴着翘边的“兰州牛肉面”字样,门口停着几辆出租车。
车刚停稳,还没熄火,忆芝果断开门下车,回头撂了句,“常师傅先送靳总回家吧,我等会自己打车走。”
她说的“走”,没说“回哪”。
常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靳明。他不说走,常师傅就不能走。
忆芝推门进去时,礼服裙摆扫过门槛,像从戏台走进后台。
八张桌子靠两侧墙边摆放,窗边的位子坐着几个出租车司机,正埋头喝汤。没人说话,只有热汤咕嘟声。老板坐在柜台后面,一台半边重影的电视机,正播着午夜剧场。
她点了面,背对门口坐在靠里的位子。面还没上来,靳明先进来了,打着电话,身后还跟着常师傅。
他坐在她对面,挂掉电话,也没说打给谁,只说“常师傅也饿了,一起吃点。”
工具人常师傅适时出声,“这家的面确实不错。”
忆芝没说话,也没抬头,缩着肩膀,盯着有些油腻的桌面。
三碗面热腾腾地端上来,她低头吹了吹,热汽翻起来熏着眼睛,她今晚才第一次觉得暖和了一点。
刚喝了两口汤,门外响起跑车的轰鸣声。有人推门进来,是秦逸,还穿着西装,领带摘掉了,胡乱地塞在口袋里。
常师傅看见他来,下意识要站起来,被他一把按住,“常师傅坐着别动。”
他用脚尖勾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忆芝旁边。四周围看了看,没有菜单,墙上也没有水牌。
忆芝嘴里含着面,朝老板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秦逸。老板会意,转身进后厨,烫面、打汤、下肉。不到一分钟,第四碗面端了上来。
汤底咸鲜,肉片松软,面条劲道,香菜葱花各有各的滋味。忆芝低头吸着面,手指把桌上的辣椒油推到靳明碗边。靳明抬手加了一勺,透亮的红油在汤头漾开,被热气激起一片鲜辣。
他低头吃了口面,红油味浓,辣得他额头出了点汗,他把领结松了松。
忆芝吃得慢。汤很烫,她小心地吸着,鼻尖红了一点。
秦逸干脆脱了西装,卷起袖子,捧着碗咕咚咕咚地喝汤。
盛装的四个人,今晚连常师傅都穿了西服。没人说话,只有吸溜吸溜的声音在空气里冒着热气。
常师傅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他们,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又马上收住。说不上在笑什么,但看着他们三个,穿得像刚从戏台上下来,坐在塑料凳子上一言不发猛吸面条,确实好笑。
忆芝忽然低头笑了一声。笑自己吃得狼狈,笑这地方够简陋,笑这一晚终于走到一口热汤面前。
秦逸就着蒜瓣咽下一大口面,挠着头发嗤笑了下,低声骂了句“操”。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嘲笑那场操蛋的晚宴。
靳明最后喝了口汤,五脏六腑才终于归了位。另外三个还笑个没完。半晌,他手撑在额前,摇摇头,也无声地笑了出来。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笑,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得想停都停不下来。
一晚上的嘈杂与隔阂,没人解释,也没人道歉,而是靠一碗面,一口热汤,一场不合时宜的相聚,渐渐被推远了些。
回到CBD已近凌晨两点。忆芝靠在电梯内壁,呵欠连天,吃饱犯困,在车上就几乎睡着了。
她进门就踢掉高跟鞋,把手包顺手搁到鞋柜上,呼出一口气——总算完事了。
没精打采地朝洗手间走去,打算卸妆睡觉,手腕却被靳明拽住。
她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打算停。此刻他无论想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不是怨他,只是越说越无力。那些话她全都明白,却也全都没有答案。
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用力把她拉回身前,搂着她的腰低头吻她,吻得急,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慌乱。
像是怕她再也不肯回头看他。
她愣了愣,却没有推开,只轻轻托住他的脸,回吻了他。
她本以为,今晚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足够远,足以让她做决定了。可就在这一刻,她却忽然舍不得。
她撒不开手了。
他像发疯了一样吻着她,把她推向沙发,脚下绊到地毯失了平衡。两人一同倒下时,他下意识护住她的后脑。
她扯着他领口帮他脱下礼服。他直起身,抬手解领结。她想起身替他解扣子,却被他用膝盖压住,幽幽地盯着她,自己一颗一颗扯开。
手在她背后摸索着拉链,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他没耐心了,提起她的裙摆往上拉,喘息与亲吻间,是布料绷紧撕裂的轻响。
她拽住他一只手,低声提醒:“礼服……”
他咬着她耳垂,声音嘶哑,“去他妈的礼服。”
双手拉住一扯,阻碍应声消失。
他发着狠要她,力道毫无保留,不讲技巧,只是一次次试图靠近她、填满她,把那些被宴会、被目光、被言语隔开的距离都重新找回来。
他伏在她耳边,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叫她宝贝儿,叫得几乎像在恳求。
她一声不吭,他便更用力,逼她出声。她情动时发出的声音几乎要把他的魂魄勾走。可他仍不满足,要她叫他名字。
当她终于在喘息中叫出他的名字,他喘得几乎发抖,贴着她问:“喜欢吗?”
她眼角微湿,说了句“喜欢”。
可他还不够,低声哑着追问:“喜欢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他听她说过无数遍,可今晚他非要她再说一遍。此刻他需要确认——她的爱还在他身上,没有被晚宴那些眼光和规则割走。
她沉默了。她当然喜欢他,可她不能再轻易说出口。那句喜欢,曾是甜蜜,如今却像个危险的承诺。
她不肯开口,他就继续要她。像在用尽力气挽留些什么。
他心慌了,像是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守不住。
他俯下///身吻她,从耳后,到脖颈,到锁骨,手指落在她腰间,颤得不像平日那个稳重自持的他。
他气息混乱,低声几乎是在哽咽:“喜欢什么?告诉我……求你了。”
她睁开眼看他,眼角的水光还未散,鼻尖微红。
这一瞬,她看见的不是靳明,不是那个让她疲惫的宴会世界里的主角,而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人,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献给她,只为了换一句确认。
她没有回答。
只是抱紧了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藏进自己体内。想要用力再爱他一回,让他哪儿也别去。
这场深夜的交缠,他们在沉默中翻覆,在无解中拥抱,一遍又一遍,像是身体贴得近了,心就不会再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