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瞥了眼脸色苍白的黛玉,又看了看一旁急得脸都红了的宝玉,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都散了吧,各自去逛逛,晌午就在观里用斋。”
人群渐渐散去,黛玉却仍站在原地,望着天边的云朵。
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到她身边:“你......何苦这般?”
黛玉转过头,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强扯出一抹微笑:“你不懂,我若再不说话,便要被这世道的规矩闷死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中,“宝哥哥,你说我们......真的能挣脱这命运的枷锁吗?”
宝玉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能,一定能!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我都不会让你成为世俗婚姻的牺牲品。”
暮色渐浓,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紧紧地叠在一起。远处传来道士们晚课的诵经声,与檐角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间难以言说的悲欢离合。
而此刻的黛玉和宝玉,在这封建礼教的重重压迫下,正用他们的方式,守护着那份纯粹而又珍贵的爱情,向着命运发出无声却坚定的抗争。
这场发生在清虚观的风波,看似是黛玉一时的意气之争,实则是一个觉醒的灵魂对封建礼教的强烈控诉。她用诵读《女诫》的方式,撕开了世俗婚姻温情脉脉的面纱,将其中的压迫与不公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而她与宝玉之间的深情,也在这场风波中显得愈发珍贵,成为了黑暗时代里一抹耀眼的光芒。
此后的日子里,贾府上下都对黛玉的这番言论讳莫如深。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有丫鬟婆子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谈论着那个勇敢反抗的林姑娘。
而黛玉,依旧我行我素,用她的才情与倔强,在这吃人的贾府里,坚守着自己的本心,等待着那遥不可及的自由与爱情。
自那日后,黛玉在贾府的处境愈发微妙。
晨起梳妆时,紫鹃总能瞧见她对着铜镜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边的玉簪,那支曾是宝玉特意从姑苏带回的海棠簪,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状珐琅,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府里的婆子们背地里交头接耳,说林姑娘愈发“轻狂”了,连老祖宗的颜面都不顾;也有人叹她是“心比天高”,终究要吃了性子的亏。
这日午后,黛玉正倚在潇湘馆的竹榻上翻看《牡丹亭》,忽听得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抬眼望去,只见宝钗款步而入,手中托着个描金漆盒。“妹妹又在看这些杂书?”
宝钗笑语盈盈,将盒子放在案上,“这是新制的茉莉香片,最能解夏日暑气。”
黛玉合上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宝姐姐说得是,不过我这等‘轻狂’之人,看看杂书倒也相称。”
话音未落,宝钗已在她身侧坐下,素手轻轻搭在她腕上:“妹妹何苦这般作践自己?那日在清虚观......”
“宝姐姐是来劝我的?”黛玉抽回手,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院摇曳的翠竹,“世人皆道女子该三从四德,可若连说句真心话都要被指摘,这世道才是真的病了。”
她转身时,眼波流转,“姐姐可知杜丽娘游园惊梦,醒后郁郁而终?若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活着又有何趣?”
宝钗闻言,神色微怔。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妹妹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懂?只是......”
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案上那本《牡丹亭》,“这世间不是只有抗争一条路。”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寂静。
黛玉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宝姐姐是要我学你,做个‘珍重芳姿昼掩门’的贤淑女子?可我偏生学不会。”
她走到案前,取出一方素帕,提笔疾书,墨汁在绢面上晕染开,“我只愿如这绢上的墨,即便洇了污渍,也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暮色渐浓时,宝玉匆匆赶来。见黛玉案头新写的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不禁红了眼眶。
他攥着黛玉的手,声音发颤:“你若觉得苦,我便带你走。”
黛玉望着他,眼中泪光闪烁:“往何处去?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容得下你我?”
她轻轻抽回手,将写满诗句的素帕塞进宝玉怀中,“你我能守住这一份真心,便已足够。”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竹影婆娑。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贾府上空回荡。
黛玉倚在窗边,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想起《女诫》里的话,忍不住嗤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也惊碎了这深宅大院里无数女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