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皱眉:"曹氏!"
吕雉指尖微颤,但很快稳住:"曹夫人多心了。"
"多心?"曹氏站起身,独臂撑着案几,"王后不如直说,是要用周家女固宠,还是要用鲁元联姻拉拢夏侯家?"
满座哗然。
吕雉猛地站起,衣袖带翻了酒盏:"曹氏!你——"
"够了!"刘邦拍案而起,"成何体统!曹氏,你醉了,退下!"
曹氏深深看了吕雉一眼,转身离席。
宴席不欢而散。
吕雉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天空阴沉,远处传来闷雷声。转过回廊,她忽然被人拽进假山后——
曹氏单手扣着她的手腕,眼底燃着怒火:"为什么?"
"放开。"吕雉冷声道。
"你明明答应过,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曹氏声音嘶哑,"现在呢?拿自己的女儿当筹码?"
吕雉挣开她的手:"你懂什么?没有周昌支持,刘如意就会取代盈儿成为太子!没有夏侯婴的兵权,我们母子迟早——"
"所以就要牺牲鲁元?"曹氏打断她,"她才十三岁!"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吕雉苍白的脸:"这是我该做的事。"
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曹氏的发髻散了,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独袖被雨水浸透,沉重地垂着。
"吕雉,"她声音忽然低下来,"你爱的究竟是权柄,还是我?"
雷声轰鸣,雨幕模糊了视线。吕雉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曹氏等了很久,最终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她转身走进暴雨中,背影决绝。吕雉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冰凉的雨丝。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曹夫人自请离宫,搬回旧日的酒肆居住。
吕雉站在未央宫最高的楼阁上,望着长安城的方向。那里有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院中有一株老槐树——多年前的夏日,曾有两个女子在树荫下共饮一坛酒。
侍女轻声问:"娘娘,要派人去请曹夫人回来吗?"
吕雉沉默良久,缓缓摇头:"不必了。"
她转身时,一片梨花被风吹落,飘进案上的墨砚里,很快被漆黑的墨汁吞没。
长乐宫的丧钟响了整整二十七下。
吕雉站在刘邦的灵柩前,玄色凤袍垂地,十二玉旒后的眼眸深不见底。群臣跪伏在殿外,哭声震天,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这位新寡的太后。
"陛下临终前,可还有话留给本宫?"她轻声问侍立在侧的审食其。
审食其躬身:"陛下只说……请太后善待戚夫人母子。"
吕雉唇角微扬,眼底却结了冰:"自然。"
三更时分,吕雉独自步入偏殿。烛火摇曳中,一卷竹简在案上摊开——那是近日监视曹氏的密报。
【曹氏日日醉酒,常对空座举杯,言"不如当年睢水痛快"。】
【有旧部欲探望,皆被其拒之门外。】
【昨夜独坐庭中,以左手刻木为舟,言"渡不得"。】
吕雉合上竹简,指尖在"睢水"二字上停留片刻,忽然道:"备轿。"
曹氏的居所隐在长安西市深巷中,院门斑驳,檐下悬着一盏褪色的酒旗。吕雉挥手屏退随从,独自推门而入。
院内槐树依旧,只是树下石案边多了个独臂的身影。曹氏背对着门,左手执壶,正往两只空杯中斟酒。
"知道你要来。"她头也不回,"坐。"
吕雉缓步走近,月光下看清了案上之物——一壶酒,两只杯,一把出鞘的短刀。
"你倒是准备周全。"吕雉在石案对面坐下,凤袍扫过满地落叶。
曹氏这才抬头。十年光阴在她脸上刻下深痕,唯独眼神仍如当年在沛县酒肆般锐利。她推过一杯酒:"尝尝?按你喜欢的口味酿的,不烈。"
吕雉没动,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轻轻放在案上。
曹氏瞥了一眼,忽然笑了:"鸩酒?"
"你知道的太多。"吕雉声音平静,"戚夫人、刘如意、审食其……还有睢水那晚的事。"
"所以来灭口?"曹氏仰头饮尽自己那杯,左手突然抓起瓷瓶,将其中液体倒入另一只空杯。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泛起诡异青芒。
吕雉瞳孔骤缩。
曹氏却面不改色,举起毒酒一分为二,半杯自饮,半杯推向吕雉:"同归否?"
夜风骤起,槐叶纷飞。
吕雉盯着那半杯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沛县初遇时,曹氏也是这样将酒盏推到她面前,笑得恣意:"这才够劲!"
"你疯了。"她哑声道。
"疯的是你!"曹氏猛地拍案,"为了权位毒杀刘如意,把人彘装坛送给戚夫人!吕雉,你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